金勇的呼喊變成了一陣回聲。姜文像潛水一樣一頭扎進了樹林。金勇用力把蘇清野推向了操場。

「趕緊去把他弄回來。如果被發現了，我們全都得關禁閉。」

蘇清野連忙狂奔了起來。現在顧不上和金勇爭論為什麼要他去追姜文了。比起這個問題來說，他更害怕自己受到牽連。穿過拱門大約走了十幾步的樣子，一股神秘的力量讓蘇清野停了下來。樹林外面的世界完全消失了，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蘇清野開始往前走。樹林中間突然出現了一條好似鐵網隧道的小路。又往前走了五六步，他看到了滾在地上的拖鞋，是姜文的！姜文正背著老人在前方二十米左右處，一手扶著鐵絲網，一邊踮著腳尖往前走著。蘇清野受到啟發似地把鞋子和襪子脫下來扔到了一邊。腳一接觸地面，一股濕漉漉的感覺就順著小腿蔓延了上來。地面又冷又軟。蘇清野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裡行走一般，身體不自覺地向前移動著。這裡全部都是下坡路。

姜文漸漸加快了腳步，蘇清野也跟著一陣小跑，轉眼間，他們三人就都站在了出口前面。金勇隨後跟了上來。

鐵網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門被鐵鏈和鎖頭鎖了起來。抓著鐵網往下看，大壩就在他們下方。不過看上去它並不像是拿來發電用的，雖然是個水閘都開著，但根本看不到發電的裝置。對面有個特別小的屋子，看樣子應該是管理室之類的地方。斜坡上種了很多玉米，全都垂著穗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今天的天空也出奇地藍。蘇清野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股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真想從這兒直接跳到對面去，像金黃的玉米一樣沐浴在陽光里。

「今天也有人玩滑翔傘呢！」

姜文眯著眼順著金勇指的方向看去。估計姜文還沒看到在哪兒。滑翔傘艱難地衝上了天空，不一會兒又沿著水面俯衝了下來。當黃色的物體變得越來越清晰時，當看到出現在陽光里的人影時，姜文的臉變得慘白慘白的。他緊緊地抓住鐵網，指關節高高地凸著。

「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以前沒見過滑翔傘嗎？」

金勇捅了捅姜文的腰。姜文沒有回答。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好像靈魂已經出竅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他的眼裡彷彿只看得到滑翔傘。又或是整個世界只有他和滑翔傘。

飛行正式開始了。紅的、黃的、大紅的、綠的……十多頂滑翔傘依次飛了出來。它們輕鬆地穿越在天空和水面之間，簡直是太美了。這景象深深吸引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那是自由！像藍天一般的自由，像七月艷陽一般的自由！他們的自由。只屬於他們的自由。

蘇清野也把額頭靠在鐵網上。他感到有些頭暈，脈搏跳得很快。一陣隱隱的疼痛傳遍了全身，好像有誰點燃了身上的神經細胞一樣。

最後一頂滑翔傘消失在他們的頭頂。蘇清野一動也動不了。雖然作秀已經結束了，但疼痛並沒有就此消失。大家全都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紛紛做起了白日夢。蘇清野很想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覺。因為那樣的話，他可能就找到了疼痛的原因。也許，那就是對已逝之物的眷戀，又或是記憶帶來的寂寞吧。

震耳欲聾的引擎聲打破了他們的美夢。兩艘汽艇正在水面上狂飆，後面還跟著幾條摩托艇。金勇最先醒過神來，一個勁兒地催大家趕緊回去，還說如果趕在午飯前回去的話，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回去的路太痛苦了。來時的下坡現在變成了上坡。大家累得氣喘吁吁的，全身都被汗水打濕了。姜文走得很慢，不是撞到鐵絲網上，就是崴了腳，好像丟了魂似的。他壓根兒就不看前面的路，像個追逐海市蜃樓的孩子一樣，一直回頭看著後面。

他們終於走回了放鞋的地方。蘇清野撿起自己混在拖鞋堆里的大紅鞋之後，又把姜文的鞋也找了出來。此刻蘇清野滿腦子都惦記著姜文。姜文生活過的富蘭克林，還有那個飛過安納布爾納的隊長，以及他看見滑翔傘時的眼神、他現在要去的地方、讓他崩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