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護士室門前站成一排。負責看門的清理工垂頭喪氣地站在他們邊上。他的解釋和其他人的證言構成了以下這個故事。

清理工一直在門邊上坐到禮拜結束。他說開始一直在愣神，突然發現616室的人都已經回來了，於是乎就把安全通道給關上了。因為他說看到616室的人回來還以為其他人也都進來了。另外，3病區的人對此也要負一定責任。因為他們老鬧，所以他以為是樓下的人在惡作劇……直到午餐時間，發現601和602兩個屋的人都沒來，大家才意識到出事兒了。整個病房頓時亂作了一團。工作組迅速集合，警報也拉響了。混亂中，有人報告說聽到了敲門聲。徐北喬這才命人打開了安全通道。

事件在訓斥了幾聲之後就結束了。徐北喬沒有給他們警告處分。這種好事只有碰到徐北喬才能發生。他既不會濫用警告或處罰，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收拾病人。

去樹林的事情成了601室的共同秘密。因為一旦事情泄露，誰也脫不了幹系。

姜文整個下午都躺在床上無所事事。閑得無聊，他就開始用腳趾頭扔東西。牙刷、牙膏蓋、指甲刀、叉子、筷子……床上的破爛兒全都飛了出去。「直線球」、「曲線球」、「邊線球」等等，扔得還挺專業。

到了晚上，姜文越發無聊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會兒用腳「投球」，一會兒做仰卧起坐或是俯卧撐。每分鐘都把表拿出來看看。

姜文回來以後，徐北喬會時不時地過來巡視兩圈，親自檢查一遍每個人的床，但唯獨不檢查老人的。表就放在花褲衩上的麻布口袋裡。晚上姜文拿回來，白天又放回去。蘇清野有點氣不打一處來。沒想到費了半天勁才想起怎麼藏，姜文倒是省事兒找了這麼個安全的地方。不過一想到自己不是最傻的，他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安慰。因為還有一個動用了人力和權力，但卻一無所獲。

姜文從床上爬了起來，看樣子他也厭煩了那些遊戲。他開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會兒從窗前走到老人窗前，一會兒又從門口走到蘇清野這邊。

事實證明，CSI（犯罪現場調查）篤信的羅卡定律，即「兩個接觸過的物體彼此一定會留下某種痕跡」在姜文身上是不成立的。被他踩過的東西全都被判了「死刑」。床一旦和他碰一下立馬就會偏離原來的位置。牆和門也不例外。每當他咣當一下撞到牆時，整個屋子都會搖兩下，但他還是毫髮無傷。

到底是什麼觸動了姜文的神經？滑翔傘？正當蘇清野想得入神時，什麼東西啪地一聲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拖鞋！又是姜文！

蘇清野忍無可忍地坐了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正當蘇清野拎起枕頭準備轉移陣地時，卻被姜文一把給摁了回去。

「我們玩玩拳擊怎麼樣？」

那可是他的頭啊！拳擊也不是這種玩法吧？蘇清野狠狠地甩開姜文的手。

「我現在力氣使不完。睡也睡不著。」

姜文咧嘴笑道，眼睛裡露出的奇怪神色讓人不寒而慄。還是那雙眼睛！如果說那晚的眼睛裡閃現的是憤怒和絕望，那麼此時此刻他的眼睛正在往外噴火。如果非要形容是怎樣一種火，蘇清野會毫不猶豫地稱其為「瘋狂」。

蘇清野面朝牆側身躺著。遠處傳來了貓頭鷹的叫聲。姜文的話又迴響在他耳邊。

「沒時間了。我要瘋了……」

蘇清野裹上毯子，把耳朵捂住。

精神病院的時間是沒有數字概念的。取而代之的是虛構、妄想、幻覺、記憶、夢、混沌、恐怖之類的東西。時間就像大海一樣無邊無際，裡面的人就像漂浮在海中央的幽靈船。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身在何處、要去往何處……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因為地點也好，時間也罷，這些只對外面世界的人來說才有意義。折磨姜文的人只不過把這一切當作消磨時間的趣事罷了。

蘇清野想，神在很久之前就奪走了他的時間，可能神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吧，所以他能做的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外面那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傢伙，瘋還是沒瘋，有時間還是沒時間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天快亮的時候，蘇清野總算是睡著了一會兒。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白樺林里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