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義，睡著了嗎？」

沒有反應。姜文用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幾日不見，他瘦得跟骷髏一樣。眼圈黑得像貓熊。即便如此，他還是始終保持著微笑，彷彿正沉浸在美夢之中。姜文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韓義，你怎麼了？」

姜文把他的胳膊放了下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剛一鬆手，韓義又恢復之前的姿勢。姜文一邊喊「韓義！」，一邊把他握在一起的手掰開。這次他沒再把手握在一起，但胳膊依然向上指著。姜文回頭看著蘇清野問：「他怎麼了？」

姜文抬了抬他的左腿。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只見他並舉著雙臂，一條腿抬成了45度角，目光獃滯地望著天花板，臉上依然掛著夢一般的笑容。

「還不趕緊回房，在那兒幹什麼呢？」

徐北喬拖著床單從監護室里走了出來。姜文叫他過去看看。徐北喬過來看見韓義的情況之後，臉上也寫滿了疑惑。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徐北喬把韓義抬著的腿放了下來，然後又動了動他的胳膊。他反覆撥了幾下他的腦袋。韓義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徐北喬從護士室里推來了一張移動床。當他把韓義抱上床時，漢尼拔博士正好從609室出來。

「怎麼回事？」博士上前問道。

他背著手，皺著眉頭觀察了韓義老半天，好像就那麼看著就能找出病根似的。

「看樣子像是得了蠟屈症（又稱全身僵硬症，強直性昏厥。癥狀一般為全身僵硬，不能動彈，呈昏死狀，嚴重時可危及生命）。」徐北喬道。

博士看了看徐北喬，然後又抬了抬韓義的腿。皺巴巴的存摺從韓義的紅襪子里掉了出來。

「把他帶到隔離室。」

說罷他把韓義的腿一扔，頭也不回地進了護士室。雖然不清楚什麼是蠟屈症，但蘇清野多少也能看出點什麼。韓義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他已經變成了一座蠟像。光這點就足以證明病情的嚴重性。韓義被推進了隔離室。

蘇清野和姜文倚在吸煙室的窗戶往外看。外面正在下雨。一切都消失得太快。香煙、火、繆斯全都不見了。此時此刻，他倆的心情就像韓義那張皺巴巴的存摺一樣擰巴。無力感和厭惡感重重地壓在肩膀之上，混亂和憤怒攪得人心神不寧。

那天601和602沒一個人吃得下去飯。大夥兒集體沉默了。只有金勇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他把當天的「新聞」按照重要度進行了整理。

頭條——黑衣男住進了1病區。在蘇清野撞毀水上中心很久之後，他才被人從倉庫里救出來。正如姜文預言的那樣，他沒死。只是頭蓋骨出現了輕微的裂縫，必須接受住院治療。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他現在最恨的人就是蘇清野和姜文。聽說即使給他打了鎮靜劑，他還是不停地咒罵蘇青也和姜文。

第二條新聞是在漢尼拔博士查房之前，韓義就已經坐在門口了。誰也拉不動他。嚇唬他說關他禁閉也不起作用。

夜深了，蘇清野一點都不想睡。他已經受夠了做夢。他害怕夢到自己又回到了白樺林，害怕自己也像韓義那樣再也醒不過來。他頭一次感到狹小的病房是這麼地空曠，甚至是寒冷。這種幻覺可能是因為他從混亂中醒來又會或是醒來後發現現實比夢境更為悲慘造成的吧。他感到無比恐懼。姜文也沒睡著。

「你是怎麼想的？」蘇清野問。

姜文嗯了一聲表示不解。

「那天你到底想往哪兒跑？」

半天過後，他才回答道：「水裡峰。」

蘇清野回頭望著他。姜文的回答多少讓他有些詫異。

「幹嘛要去那兒？」

「呵呵，還記得第一次去白樺林時，我興奮極了。因為我想要的東西，那兒都有。」姜文吐了一口氣，「喜馬拉雅不是唯一的路。當然，我沒辦法去。就算能去，我也沒那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