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蘇清野已久的謎團終於解開了。原來姜文一直想要飛行啊。姜文現在要去的地方、「漸漸地……」和「沒時間了」之間省略的句子、讓他發瘋的事情……「星星的海洋」讓蘇清野把這幾個毫無關聯的內容串聯了起來。天啊！蘇清野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試問你是要在失明之前飛上天求死嗎？不過這句話他自始至終也沒說出口。

「不是沒滑翔傘嗎？」

「水裡峰那兒有。坪村的前輩放了一點在那兒。勇哥回家的時候我拜託他的。回來後他告訴我已經準備好了。如果近期沒人動過的話，應該還在原地。」

「既然你要去水裡峰，那為什麼又要開船下來呢？」

「上游不是埋伏了很多人嗎？後面還有追兵。我當時是打算抄小路上去。農場後面有條路可以直通水裡峰。」

「你現在視力還剩多少？」

「視野半徑大概二十度左右吧。」

蘇清野回想起以前在書上看到的內容。是說視野直徑小於二十度以上就認定為失明嗎？呃……有點記不清楚了。反正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姜文已經離失明不遠了。姜文繼續道：「如果我說不能一眼看清你的臉和上半身的話，你應該能想像得出來吧？」

「那還能飛嗎？」

「湊合吧。至少我現在還能看清自己前面的是什麼。」

「從小眼睛就不好嗎？」

「嗯。可能是。只是我自己沒意識到而已。因為那時候夜盲症還不是很明顯，只是看動的物體比較費勁，所以體育一直不是很好。特別是像籃球、足球、棒球這類的運動，我完全不行。明明看著球飛過來了，但馬上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還有好幾次球直接打到了我臉上。打架我也不是很厲害。因為我看不清對方的拳腳。雖然個子很高，但我其實是個繡花枕頭。可笑的是，我從來沒有把不會打球和不擅長打架想到一塊去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眼睛的問題。印象中我好像接受過一次檢查，不過結果已經記不清了。總之，我自己是這麼理解的：球打不好呢，是因為反應力不夠；總被人揍呢，是因為實戰經驗不足。總之這些都不妨礙我的生活。球打不好我就不打了。打架嘛，多打幾次就能練出來了。另外，看靜物的話一點問題都沒有。直到橫穿阿巴拉契亞山時，我才第一次感覺到視力異常。不僅夜間視力比隊長差，對明暗度的反應也很遲鈍。所以我才開始點那種印第安眼藥。因為我也想像隊長那樣在夜間飛行。」

姜文停頓了一下。窗外正在呼呼地刮著風。

「真正意識到眼睛有問題不過就是半年前的事情。眼壓突然升高了好多。由於懷疑是青光眼，所以我接受了一次詳細檢查。結果竟然查出了RP。青光眼不過是併發症而已。我所在的俱樂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即對我下達了禁飛令。我茫然了。比起對失明的恐懼，不能再飛更讓我憤怒。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本來可以任意翱翔在天上的，但卻突然接到了一紙禁飛令……」

蘇清野沒法回答他的問題。他又能說什麼呢？鴨子永遠不可能理解斷翅老鷹的絕望。

「直到那時，我才真正認識了那個傢伙。在我身體里沉睡了十年以後，終於又像魔鬼一般復活了。如果不做些什麼事情的話，它就要大開殺戒，第一個對象就是我。於是我開始墮落。酒、毒品、咳嗽藥，什麼都試了個遍。最誇張的時候，我甚至還灌自己喝漱口水。知道為什麼會那樣嗎？因為我沒法在清醒的狀態下戰勝那個傢伙。隊長來找我時，我還處於藥物中毒狀態。他說服我跟他一起去富蘭克林。他早就知道了我的情況。室長送我到美國後，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如果室長都知道了的話，那麼老爺子、二媽和姜文偃也應該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蒙在鼓裡。我感到異常憤怒。我要放火，我要和整個世界同歸於盡。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有今天的結果，為什麼還要教我學滑翔傘？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是能理解隊長教我的原因。他只是想告訴我，除了放火以外，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他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延緩我失明的速度而已。他拎著桶到處去抓蛇，也都是為了我。儘管我和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後來由於各種原因，我的眼壓又升高了。不得已接受了第二次手術。這次手術之後，我真正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我的視力就下降了一半左右。主治醫生警告說再這麼下去，我不是在精神病院就是在監獄裡徹底變瞎。就在那天，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我、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我的命運，什麼事情我應該接受，什麼事情我可以選擇。答案出乎意料地簡單。無論我怎麼活著，眼睛終究還是會瞎的。正如醫生說的那樣，就在不久的將來。這個結果我應該坦然接受。當然，我還有選擇的餘地。那就是在哪兒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