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鈴聲響了。大夥兒都湧進了食堂。吸煙室里只剩下了蘇清野和姜文倆人。今天早晨很奇怪，本來應該心情緊張的，但結果他倆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來。姜文額頭靠在窗框上抽著煙，蘇清野頭倚著窗框站著。

「要下雨了。」蘇清野自言自語道。姜文回頭看著他。蘇清野看不透姜文的眼睛。昨天告訴姜文出逃計劃時，姜文的反應也是這樣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感覺好像被蘇清野的計劃鎮住了一樣。蘇清野一直在等他回答。結果他沒說話，反倒是坐在他腿上的老人先開了口。

「道辰啊，明天我就只能和禹永在玩了嗎？」

姜文輕輕地「嗯」了一聲。

老人說：「那明天早上再提醒我一下。免得睡一晚我又忘了。」

金勇問他會開車嗎？他才大聲回答道：「那是必須的！」

蘇清野相信他沒說謊。因為要上水裡峰只能靠他自己了。

九點左右，金主任打開吸煙室的門叫蘇清野出去。他說徐北喬正在護士室等蘇清野。蘇清野和姜文面面相覷。姜文的眼裡寫滿了問號，蘇清野也很納悶。護士室里只有徐北喬一個人。護士長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蘇清野站在門口，感到很不安。不知道徐北喬為什麼要叫他來？難不成徐北喬已經識破了他的計劃？

徐北喬把蘇清野領到了桌前，他倆面對面坐著。護士長以前就是在這裡觀照姜文的。桌上有一個電話。

「要喝杯咖啡嗎？」

剛問完，徐北喬又來了一句：「啊，對了。你現在不能吃東西。」

蘇清野不想讓徐北喬察覺到他的不安，所以一直扭頭看著窗外。即便坐在椅子上，還是一眼就能看到後山上的樹林。天陰陰的。徐北喬一邊用兩根指頭托著下巴，一邊慌張地看著蘇清野，似乎有什麼事情難以啟齒。

「你父親去世了。」

好半天徐北喬才開口。樹頂上泛起了陣陣波浪。

「就在上周一晚上。」

蘇清野一直看著窗外。不知道是風吹動了樹林，還是他的眼睛在搖晃。

「你應該也知道他的心臟不好吧？據說是在睡夢中離世的。兩月前住院時，醫生就勸他做手術，但被他拒絕了。從他一直在忙著準備後事來看，估計他自己也有了一些預感。你父親不想讓你參加葬禮。按照他的遺言進行了火化。從現在開始姑媽就是你的法定監護人。還有根據你父親的遺願，你會一直生活在這裡。」

蘇清野回頭看了眼徐北喬。徐北喬的臉也像樹一樣搖晃了起來。接著整個護士室也跟著晃了起來。心臟不好？拒絕手術？睡夢中離世？蘇清野不能理解。他努力回想著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時的樣子。父親把捲簾門拉了下來。那時候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看起來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但無論怎麼樣，他都想不起父親的臉來。徐北喬把聽筒遞給了蘇清野。

「要跟姑媽通個電話嗎？」

蘇清野感覺天要塌下來一樣。

「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我能出去了嗎？」

好半天蘇清野才張嘴道。

徐北喬答應了他的請求。一站起來，蘇清野就感到天旋地轉，好像坐在了樹冠上一樣。往外走了幾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要問什麼。回頭時發現徐北喬正好也看著他。

「書局呢？」

「你不知道嗎？你剛住進來那會兒，你父親正準備關門。這也是他遲遲沒把意見書送到的原因。」

蘇清野點了點頭。一下、兩下、三下……他一邊點著頭，一邊退了出去。姜文正站在護士室的落地窗前。金勇、禹永在、老人等人全都圍在邊上。看樣子，他們已經從金主任那兒聽到了消息。姜文的表情彷彿是在問「是真的嗎」？蘇清野又點了點頭。

沒錯。徐北喬說父親死了。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應該是真的。父親不讓蘇清野參加葬禮。他沒事兒。父親讓他一直生活在這兒。他真的沒事兒。反正那個老人家、父親、他的父親已經安排好了他的餘生。

蘇清野的頭昏沉沉的，眼睛也針扎一般地疼。姜文把他領進了吸煙室。他倆一言不發地抽著煙。蘇清野一直在思考。父親去世了。他獲得了一張終身保險卡。他的生活有了保障，不用擔心露宿街頭或是淪為乞丐。在這兒呆著，他不用擔心被打，不用害怕被抓進警察局。他可以安心地在這裡生活到死為止。即使沒有父親，他也可以安全地……活著……一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