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傢伙！把他當什麼了啊！蘇清野想頂姜文幾句，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可他還真沒爬過什麼像樣的山。他到底做過些什麼？好像還真沒幾件像樣的事情。他想，帶他進閻羅殿的小鬼一定很開心。因為別人一輩子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講不完，而他只要一句話就能搞定——在書店長大，在精神病院過了一輩子……

雖然眼睛快瞎了，但姜文卻是在山區成長起來的飛行專家。對蘇清野來說，三公里山路意味著什麼，他一點概念都沒有。他覺得自己領著姜文上山就像扛著鳥槍指揮炮兵一樣可笑。

「真的能行嗎？這次做完ECT之後你不是更虛弱了嗎？更何況你還什麼都沒吃……」姜文邊說邊遞給他一塊巧克力。

「下山的時候就你一人。司機說不定已經報案了。你有信心不被逮著嗎？」

這次姜文又拿出一頂「帳篷」展了開來。

「是防水夾克。雖然有點大，但總比淋雨強。如果得了低體溫症可就麻煩了。」

夾克的下擺垂到了膝蓋上，袖子該上手還長出五公分……這叫「有點大」啊……

「你沒得過低體溫症吧？」姜文一邊拉拉鏈一邊問道。

「呵呵，反正上去之後我也得換。所以現在就穿上吧。」

夾克兜里放著兩個裹著酒紅色包裝紙的棍子，長度大概有三十公分左右，末端塞著輸了塞子。

「哪兒來的炸藥？」蘇清野問。

姜文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這是求助信號彈！」

「哦，那是怎麼用的？像子彈那樣射出去嗎？」

「不是。拿在手裡就行了。就像火炬那樣。」

「怎麼點火？用打火機？」

姜偉馬上給他演示了起來。他擰下了塞子，然後像劃火柴一樣把它在棍子頂端來回擦了幾下。

「亮度大概相當於三十瓦的燈泡吧。可以撐三十多分鐘的樣子。」

「淋雨也不滅？」

「嗯。只要不放進水裡，問題不大。」

在蘇清野好奇世界上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時，江偉又看了看錶。4點30分。

蘇清野突然有些著急了。鳥槍手和瞎眼炮兵手牽手走三公里，除了山路以外，還要和時間賽跑。太陽路上的時間大概在7點半左右。考慮到今天下雨，所以最晚也得在七點前達到起飛場。那可能嗎？他們交換了帽子。姜文把礦工帽壓得低低的。他打開了帽子上的燈。

樹林里黑極了。雨越下越大，霧氣又漸漸濃了起來。大樹遮住了天空。雖然礦工帽上的燈光猶如燈塔一般強烈，但還是不能保證他們能看清路面。大霧像黑洞一般吞噬著光線。路窄得容不下兩人並排走。不得已蘇清野只好用姜文的登山手杖牽著他往前走。

正如蘇清野預料的那樣，姜文走山路一點都不費勁，估計就算讓他背著老人前進也不會有問題。他一直在抽煙，卻連粗氣都沒喘一口。不過眼睛總還是不行，路面又濕又滑，腳還會被樹藤之類的東西纏住，石頭、雜草之類的障礙物隨處可見，所以想要輕鬆穿越這段路程並不容易。即使把燈貼在地上行走也經常栽跟頭。樹枝也出來搗亂，時不時地抽打著他們的頭。一路上崴了好幾次腳。有一次姜文腳踩空了，險些從斜坡上摔下去。霧太大了！

蘇清野早就預見到自己會很累。因為一直都要走上坡路。況且坡還那麼陡。他的心肺、腿腳全部陷入了假死狀態，只有眼睛還是好的。不過慢慢熟悉了霧中的環境之後，腳下的東西也能辨別清楚了。草叢裡時不時地會跳出幾隻小蛤蟆。姜文又開始發神經了。

「蛇啊！」姜文指著一根像蛇一樣的樹根認真地說道。

蘇清野毫無顧忌地從那上面踩了過去。幾分鐘後，姜文又開始嚇唬他了。

「蛇！蛇！」

蘇清野若無其事地看著眼前這個狼來了青年。看樣子真得讓蛇咬你一口，你才會清醒。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傢伙！我閉嘴了還不行嗎？」姜文一邊看著蘇清野的眼睛，一邊嘟囔道：「什麼人啊這是。連起碼的幽默都不懂……」

蘇清野當然懂得幽默。但無論怎樣他都不會覺得是可以拿來搞笑。他用力拉了一下手杖。人呢？蘇清野回頭一看姜文正在尿尿。

「交過路費。」姜文叼著煙嬉皮笑臉地說道。

蘇清野靜靜地看著他。

姜文不是來散步的。這次的行動也無法保證他能回家。也許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回家。反正不管怎樣，這都是他最後一次飛行了。他的內心真的可以這麼平靜嗎？蘇清野想起了第一次進ECT室的時候，姜文講的那個笑話就讓他很擔心。他知道姜文是故意的。因為姜文不想被任何人發現自己的恐懼，姜文往樹上撒尿也只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蘇清野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即便對方知道他已經發現了。因為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蘇清野站到姜文旁邊也開始交起了「過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