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司維安正準備下班吃飯去，可是還沒走出辦公室，桌上的手機就響了。司維安不用接也知道是來興師問罪的老媽。於是又重新坐迴轉椅上，接起電話。

這將是一場辛苦的對話。

「安安啊，這飯能亂吃，玩笑不能亂開啊！尤其是這種傷風敗俗的玩笑更不要亂來啊！」司母極度痛心疾首的語氣，「你知道現在街坊鄰居都怎麼說嗎？哎呀，我不轉告給你了，你說說，以後誰敢給你介紹女孩啊？」

司維安聽到效果和自己預料的一模一樣，不禁笑了：「這不正好不用相親嘛？」

「你呀你，還敢笑？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們家就我們倆呀，我無所謂，老媽您看開點就行了。」司維安安慰道。

「安安啊，我知道你不喜歡相親，但是，為了我們司家傳宗接代，你就不能快點兒給我生個孫子出來嗎？」

「沒辦法，我不是女的啊，生不了孩子啊。」

「安安你別跟我貧，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了？怎麼都不告訴我的？」說到底，司母還是堅信昨晚自家兒子是演戲的，所謂知子莫若母，她還能不知道他兒子心裡的小九九？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嘛，司母可不會相信這種被社會唾棄的性取向會發生在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兒子身上。

「我沒有喜歡的女孩啊。哎呀，老媽，你不是有一個孤兒院呢嗎？那些都可以是您孫子，我是沒辦法了。」司維安十分認真地建議說。

司母開了一個孤兒院，這是很多年前至今的事——確切的時間司維安不記得了，他很討厭那些孩子，吵起來特煩人，所以他一直不去媽媽的孤兒院看看，只提供資金支持。裡面的孩子太多了，他這樣建議也不是不對，反正，以後洛溪回來了，他也依然造不出孫子給她。

「領養？這怎麼可以呢？別人家的孩子和我們家又沒有血緣關係，這事不能開玩笑。什麼叫你沒有辦法了？有喜歡的人就去追！追到了就拉進家門，生米煮成熟飯，我不就有孫子了嗎？」司母對於孤兒院和家裡的確挺分得開的，而且也的確是這樣規劃司家的美好未來的，孤兒院里的孩子雖然也是她的孩子，她一樣很愛——也就是很愛才不忍心偏心一點挑個孩子隨她們家姓司啊，而又不能所有孩子都姓司。

「我喜歡的是男的，就算我們生米煮成熟飯你也沒有孫子啊。」司維安再次聲明。

「兒子，你喜歡男人這說法這唬唬女孩可以，你老媽我絕對不信。」

「那怎麼辦，是真的。」司維安一直沒開玩笑。可是老媽一直在認為他在開玩笑。

「安安，懂事點兒哈，我不給你安排相親，你自己得努力。哎呀，不說了，我和你劉阿姨約好去美容院的時間到了了，拜拜啊！」

司維安默然。他看著桌上的花盆，目光埋藏著深深的悲傷。

音樂會上。

不得不說，司維安真是一點音樂細胞都沒有。看著枕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的司維安，歐南陵無奈扶額。好不容易拉他來聽場音樂會，陶冶陶冶情操，放鬆放送心情，這傢伙倒好，人家小提琴手剛開始演奏，他就打瞌睡了。

糟糕的是，歐南陵也聽著想睡覺。他抬頭看向觀眾席，觀眾多半都昏昏欲睡，這是什麼節奏啊？台上演奏的是催眠曲嗎？歐南陵想看看什麼音樂家那麼牛，可惜自己坐在最後一排，距離舞台有點兒遠，看不清聚光燈下的演奏者的臉，歐南陵扶扶眼鏡，演奏者穿著裙子，目測應該是女的……

他收回目光，頓時有些無聊了。他不是音樂愛好者——事實上他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來觀看這場音樂會是因為以前一個病人的邀請。歐南陵本身就不太會拒絕別人，更何況這還是來自女病人的邀請。她說這是她參加的首場音樂會，她要演奏小提琴，因為他曾經幫她切除了體內的腫瘤，她感激不盡，如果他能來，她才沒有了心理負擔——雖然歐南陵並不知道醫生治癒病人為什麼會給病人帶來心理負擔——她才會好好發揮。歐南陵一想，那就算做好事吧，反正也沒什麼困難的。然後又覺得自己來沒意思，索性用門票還有剩餘的借口把司維安一起拉來了——然而並沒有門票，音樂會是開放性的。

欺負的就是司維安不知道咯。歐南陵微微側頭，目光落在司維安柔和的睡顏上。場內的燈光被有意調得指向舞台，所以觀眾席光線不太明亮，還好司維安的臉近在咫尺，歐南陵都能夠看到他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的節奏在微微顫動。司維安素來眠淺，如今在公共場所也能睡著，是真的很累了吧。歐南陵抬手，把他掉落在額前的幾屢髮絲輕輕往上撥。司維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任由細碎的劉海撒在額前，而是向後梳，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顯得更為成熟了，整個人的形象氣質都變得嚴肅起來，讓人望而生畏。可是歐南陵知道，司維安還是司維安，那個什麼苦都自己擔，什麼累都自己抗，不輕易摘下偽裝的面具的司維安，是那個總是很讓人感覺很高冷卻很十分使人放心的夏冰總裁。

也還是那個深深愛著向洛溪，苦苦等待他回來的司維安。歐南陵知道，司維安所有的情緒都放在他的心裡，他怎麼會看不到，司維安眼底深藏的悲傷呢。

歐南陵看得到。所以歐南陵很悲傷。

「接下來有請羅昊給我們帶來一曲鋼琴獨奏——《月光曲（第一章）》，掌聲歡迎！」主持人的熱情好像永遠都用不完，他對每一位作秀者都是一樣的聲調，充分說明了他的公平公正。而聽眾們十分捧場地鼓掌——催眠的小提琴終於結束了。歐南陵從司維安臉上移開視線，放到舞台上——卻依然看不清楚臉。從身形來看，有點兒清瘦，穿著黑色西裝，隨意得領帶都沒有打。也是，一場開放性音樂會而已，也沒什麼大師，名人，又不是比賽，是不必要很認真嚴肅。觀眾們多半是路人，進來蹭個座位歇歇腳也不是不可以，大多看起來都很興趣缺缺。

悠揚的鋼琴曲從舞台上載來，琴音輕推慢陳，猶如傾瀉一地的月光，緩緩移至心房，照亮了那些許久不曾碰觸的角落。饒是歐南陵不諳樂律，也能感覺到曲子帶來的憂鬱氣氛。這讓歐南陵突然想起了向洛溪。他彈鋼琴，也是這麼好嗎？還是說，比這還好？

本來觀眾席上有很多星星點點的亮光——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機，而隨著鋼琴彈奏漸入佳境，這些星星點點的亮光都不見了，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曲畢， 羅昊起身謝幕，卻遲遲沒有得到掌聲，這讓他十分尷尬，不知道該退，該留。心中忐忑得很——第一次來參加音樂會，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對？還是彈得太糟糕了？

不到兩千人的場內死一般的寂靜。鋼琴師求助地看向主持人，主持人也愣了，他的主持生涯中可沒有這種情況出現過。正準備上台，突然觀眾席里不知哪個人喊了一聲：「向洛溪！」眾人驚醒一般，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掌聲雷動。

羅昊急忙再次向觀眾彎腰致謝，主持人鬆了一口氣，他剛剛沒有聽羅昊彈琴，但是好像他彈得很好，觀眾很喜歡呢，都有人誤會羅昊是向洛溪了。哈哈，向洛溪那個鋼琴王子，怎麼可能參加這麼不起眼的音樂會呢。

司維安被吵醒了，他從歐南陵肩膀上抬起頭，睡眼惺忪，歐南陵也想給鋼琴家掌聲來著，礙於剛才司維安在睡覺，就沒有動，現在司維安醒了，人家都鼓掌完了。但是，剛剛有人在叫向洛溪，是他的錯覺嗎？

「結束了嗎？」司維安問。

「還沒，剛剛有個人彈鋼琴彈得很好，大家鼓掌，把你吵醒了。」歐南陵解釋。

「哦。」司維安不以為意。

「我覺得，看觀眾這反應，這個羅昊很快就會火了。」歐南陵繼續說，「估計不到明天，網上就全是這個視頻了。」

「哦。」司維安不以為然。有誰彈鋼琴能比洛溪彈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