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害怕。所以才需要您的幫忙，謝謝您，伯母。作為母親，您能如此相信我，我十分榮幸。」歐南陵微笑。

「我很擔心洛溪。如果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我相信他不比我好過。」司母看起來一臉擔憂。

「我知道。可是您也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要嚐試的。至於結果……看維安的了。」歐南陵也垂下眼眸。

撒謊這種下下策，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確有專家中的專家 Janice 院長沒錯，但那是英國皇家醫學院院長，他是無論怎麼努力都不會請到的。

歐南陵所說的治療也沒錯，但不是其他人，正是歐南陵自己親自治療。

歐南陵原計劃是今年秋天的時候再開始治療，但是洛溪的健康狀況堪憂。

歐南陵不禁想起了一周前那件事——

他去看望向洛溪和司維安的時候，向洛溪盤腿一個人坐在客廳的地板上，低著頭。

大門沒有上鎖。歐南陵進去的時候還以為他在擦地板，仔細一看又不太像，於是嚐試叫他。

歐南陵在他面前彎著腰叫了兩聲「洛溪」，向洛溪都沒理他。他伸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向洛溪就一下子抬頭，嚇了他一跳。

「我還以……啊……！！」洛溪突然撲過來，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被壓倒在地板上，話都沒能說完。

「怎、怎麼了？」歐南陵身體僵硬著，洛溪就趴在他的胸口上，雙臂緊緊擁著他的脖子。

「不要拋棄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我不會再離開了…求求你求求你……」洛溪嗚咽著，斷斷續續地開口說，眼淚很快打濕了歐南陵胸前的衣服。

那時候他覺得洛溪就像一隻被主人狠心遺棄的貓咪，讓人心疼得很。

歐南陵抱住向洛溪，把身子側過來不要讓他壓到自己的胸口——好歹洛溪有將近90斤的體重——然後用手很輕的撫摸他的背，「不要害怕，洛溪，沒人不要你。大家都很愛你呢。」他盡量放緩語氣，很溫柔地安慰。

洛溪在他懷裡狠命搖搖頭，可是沒有再開口，只是抓著他的衣襟一直哭。

歐南陵也只能保持著這樣親密的姿勢一直安撫他的情緒。大約過了十分鐘，洛溪才漸漸停下哽咽，安靜地睡去。

歐南陵這才把他抱到床上去讓他睡得舒服些。睡著的時候他還一直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完全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的樣子。

如果只是偶爾的情緒失控自然沒辦法說明什麼問題，誰都有這種時候。可是洛溪醒來之後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很驚訝地問歐南陵什麼時候過來的。

歐南陵本來抱著懷疑態度，可是又突然想到了夢，於是問洛溪剛剛是不是在睡覺然後做夢了。

洛溪說是午睡來著，並且夢見了父母親，回來責怪他當初和路明朗遠去法國，他很傷心。

歐南陵瞭然地嘆了口氣，看了他許久，最終也沒有說剛剛的事情，只是給了他一個無言的擁抱。

看著很清醒也只是在夢裡的清醒，明明行走在現實中卻活在夢裡，蘇恩澤說這種就是精神分裂的前兆之一。

因為不斷在夢境和現實之中交換，精神壓力大，再拖延下去會不會精神崩潰，誰都說不準。

所以歐南陵只能照蘇恩澤說的，從源頭解決問題。

而在洛溪身上，所有的源頭無非是司維安的病給了他很大的壓力，這種壓力潛藏在心底，做夢的時候就會無限放大。

並且洛溪還自欺欺人地勾勒好了兩個人未來的輪廓，所思所想事無巨細，夢魘完全可以把他掌控。

所以歐南陵才決定立即展開對司維安的治療——這不僅僅對於司維安很重要，對向洛溪也是一樣重要的。

雖然治癒把握沒有百分之五十，但起碼有百分之五。百分之五的希望或許渺小，可對於已經被醫院放棄了的司維安而言這又何等重要，歐南陵再清楚不過。

看得出伯母也是很愛惜洛溪的。歐南陵和司母說出他的計劃和緣由的時候，已經有準備受到拒絕了——拿自己兒子的性命做賭注，這場治療大概很多母親都無法接受。

可是司母聽說洛溪已經有點精神恍惚了的時候，沉沉地嘆了口氣，說：「你去做吧。治好他你就是維安的恩人，治不好我不怪你。你也是為他們好，我理解。我心疼洛溪這孩子。」

她的心疼不是同情，是憐愛。完完全全把洛溪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憐愛疼惜，所以不忍心放棄這百分之五的希望，而讓洛溪繼續苦守下去。

當初還不知道洛溪和維安認識的時候，洛溪在孤兒院生活了這麼久，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當初狠心把他趕出病房跟他說「當做不認識」那樣的話的時候，她心裡也堵得慌，不好受，感覺就像自己親手打了維安一樣心痛。

洛溪對維安的好，一點一滴她都看在眼裡，說不感動都是假的。

這麼久了，她不在乎兒子喜歡什麼了，隨他去吧，能醒來就好了。

可是如果真的醒不來她也不能自私到把洛溪搭進去。

所以，百分之五就百分之五吧，她要相信南陵，也要相信維安。

歐南陵之所以選擇隱瞞洛溪秘密治療，是害怕刺激到他。

這種前無古人的治療勝算一點都不大，在沒有成功之前他都不想讓洛溪知道。

如果給了他希望，再失敗的話，就是把希望狠狠摔在地上，碎成失望更甚是絕望，洛溪怎麼受得了。

和司母說的一樣，洛溪是個好孩子。也像維安說的那樣，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呵護和寵愛的。維安一心一意守護的東西，在他這裡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歐南陵微微向後傾斜，靠著陽台欄桿，摘掉眼鏡，輕輕按揉眉心。

壓力，真的很大啊。

司母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念了一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