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維安輕輕推開病房的門，高級病房的地毯與鱷魚皮鞋的巧妙配合讓他的步伐悄無聲息。

可向洛溪靈敏的聽覺還是察覺了門鎖落下時輕微的聲音，以及封閉空間里出現的另一個清淺呼吸。只是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他不知道來者何人。

不重要吧。向洛溪閉上眼睛，心裡想，不管是誰帶來的都是泛濫的同情心和廉價的安慰罷了，什麼都改變不了，有什麼意義呢。

「不要管我，你出去吧。」向洛溪有氣無力地說。自生自滅大概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了。

司維安立在原地，沒說話也沒動彈。

其實他心裡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猶豫不決，完全不像商場上雷厲風行的他。

歐南陵說，他和向洛溪之間的事情旁人沒有發言權，所以不管怎麼樣還是自己和他談談比較好。只不過向洛溪情緒不好恐怕不想見他。

司維安問為什麼，歐南陵表示不知道，得問見面那天發生了什麼。

司維安心有疑慮，把所有可能話題都想了一遍，自然想到婚事。

歐南陵聽說他要結婚竟然十分震驚。

到底也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啊結婚也很正常吧。可是歐南陵很憤怒並且無奈的樣子：「太殘忍了維安，你不知道洛溪多需要你。」

向洛溪需要他。為了這樣一句話，他站在了向洛溪的病房裡。

歐南陵和向洛溪聽說自己要結婚都說太殘忍。司維安扶住隱隱作痛的額頭，想不通為什麼他結婚別人會說太殘忍而不是祝福。

可是來到向洛溪這裡也無濟於事，因為不懂得要怎麼開口。總覺得在向洛溪面前自己的腦袋就發疼，商場上伶俐的口舌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就在司維安呆愣間忽然有什麼東西迎面砸來，伴隨一聲怒吼：「我叫你出去！」

煩死人的沉默！向洛溪驀地從床上坐起來，暴戾的目光直直射向來人，卻在看清司維安面容的那一瞬間，斂了鋒芒。

「是你。」

Vian。向洛溪抿抿嘴，沒叫他名字。

「呃……」司維安感覺有點尷尬，謹慎地彎腰，拾起枕頭——從剛才迎面撲來的風速看，力道應該很大吧，還好扔的是枕頭，如果扔的是硬物恐怕他已經被砸昏了。

「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司維安斟酌著用詞，「順便問一下……嗯……我們之前……」

向洛溪打斷他：「謝謝。」

太明顯的拒絕，司維安不知道怎麼說了。

又是一陣沉默。向洛溪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蓋著的薄被，很久才平靜地開口：「結婚的時候要邀請我參加婚禮。」

「呃……」

「我會彈鋼琴，可以為你們獻上一曲，也許不好聽，好歹是我的一點心意，不要介意。」

「不會。」

「前兩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不懂事。」

「……什麼？」

「我只是，」向洛溪頓了一頓，「不習慣。」

只是，不習慣。向洛溪的視野漸漸變得朦朧，淚水溢出眼眶。不習慣不叫他Vian，不習慣不和他擁抱，不習慣他不對自己溫柔，不習慣他結婚了，卻不是和他……

向洛溪哭得隱忍，肩膀都在劇烈顫抖。司維安忽然心慌得厲害，上前去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別哭……」

向洛溪想推開他，可是拒絕的動作卻變成了擁抱——所以根本還是做不到真的放手不是麼。

向洛溪埋在司維安懷裡哭得一塌糊塗，心知該讓他走了可緊擁的雙臂就是沒辦法放開，眼淚止不住地流，狼狽得不像話。

司維安抱著他，任他哭。眼淚終於帶走了所有偽裝，向洛溪難忍心痛，哽咽地開口：「等我、等我死了……再結婚好不好……不要讓我、一個人看你……和別人在一起……好殘忍！受不了啊……沒辦法、永遠都……接受不來……」

司維安不明白為什麼，只覺得心裡一陣陣地疼。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Vian我愛你。」向洛溪抬起淚水朦朧的眼看著他，「我永遠愛你，你結婚我愛你，你老了我愛你，你不愛我，我也愛你。你說要等我回來不是嗎？我在這裡了，你不要離開我……」

司維安愣住。

愛情，原本只是他的猜測。因為他的意識里還是想著結婚生子，走這世間無數男人在走的路，至於和一個男人相愛這種事……沒有想到。

「告訴我你不會和女人結婚的對不對？你在騙我，因為我以前不懂事要你和女人結婚所以你拿這個來懲罰我，對不對？」向洛溪說的是當初他以為司維安是直男所以期待他結婚生小孩，結果被司維安憤怒否決的事情。

「我以後再也不會不懂事了，我們在一起，我們去結婚，好不好？」向洛溪抓著他的衣襟，與他對視，聲音顫抖。

司維安看著他的眼睛，有些失神。淚水聚集在眼眶顯得他的眼睛格外清亮，眼神卻是迷濛得誘人，而且由於淚水流得多了，他微啟的薄唇顯得有些幹燥，配上一張絕美的面龐，司維安的走神幾乎是本能。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向洛溪重新埋下了頭，在他懷裡悶聲哭泣。

司維安的指尖觸到他柔順的髮絲，心念微動：「在我昏迷的時候，是你在我身邊嗎？」

向洛溪「嗯」了一聲。

「這樣的話，」司維安頓了頓，「我可能，有喜歡你。」

向洛溪沒動靜。司維安疑惑地低頭查看，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哭累了吧，司維安想。他輕輕把他放平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而後坐在床沿，靜靜凝視著他的臉。

雖然自己想不起來，他也沒說兩人之間具體有什麼事，可是心裡還是強烈地希望自己不去傷害他。腦海里一直回憶著昏迷時得到吻的感覺——很溫暖，很安心，就像前兩天剛和向洛溪見面時的那個擁抱。

或許，昏迷時一直想要見到的人就是他吧。如果是，那可能會比喜歡還要喜歡。

司維安傾身，溫柔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