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浴室，「浴缸」「浴鹽」「花灑」「熱水器」「浴霸」「沐浴乳」「沐浴球」一系列的名詞相繼擠進小生的腦袋裡，他茫然的表情讓易先生感覺莫名的心情舒暢。

「熱水器是燒熱水的機器…浴缸用來泡澡…沐浴乳，沐浴乳？」小生歪歪腦袋，努力回憶剛才易先生說的是什麼。

易先生挽著袖子給浴缸里的水調水溫，看水溫合適，就告訴他可以脫衣服。小生慢吞吞地脫完衣服，又問：「沐浴乳？」

易先生把花灑打開，嚇得小生反射性躲開：「下雨了！！」

易先生失笑，把他拉到花灑下面：「這是花灑。」

小生直往他懷裡躲：「像下雨！」

易先生關掉花灑，用毛巾擦幹他臉上的水，然後把沐浴乳擠一點在他的掌心裡：「這是沐浴乳。」

小生縮手放在鼻子聞一聞，記住它的味道：「嗯！」

易先生把沐浴球沾上沐浴乳揉出泡沫，放到他的手裡：「這是沐浴球。」

小生捏了捏，記住它奇怪的觸感。易先生讓他自己擦洗身體，小生乖乖的照做，易先生幫他洗長發，及腰的烏髮在他手裡無比柔順，以往和他在小河裡洗澡的時候，也是他幫他洗頭髮的，做起來得應心手。小生的鼻尖里全都是牛奶味沐浴乳的味道。花灑再次開啟，小生忍耐淋雨的感覺，等花灑關掉，他才來一句：「易先生，小生想喝牛奶。」

「洗好澡就能喝。」易先生引導他踩進浴缸里，小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直到浴缸里的水淹到自己的腋下，他才露出笑容：「浴缸像小河。」

易先生捏捏他的臉蛋兒：「乖。」

他把目光從水面飄散的髮絲上移開，在花灑下洗完澡，才把他從水裡牽出來，用浴袍裹住，讓他刷牙洗臉，並告訴他以後晚上洗完澡就要刷牙——在村子裡，晚上是不刷牙的。

小生一直很乖，心情也很好。第一次睡席夢思，和第一次坐汽車，用洗手液，進浴室一樣新奇。確認自己不會摔下床，他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易先生給他端來溫牛奶，讓他喝完，然後幫他吹幹頭髮，擁他入眠。聞著身邊人身上清淡的奶香，易先生一夜無夢，睡眠從未如此高質量。

第二天理髮師到家裡來，給小生理了一個清爽的髮型，雙耳和眉毛都露出來，不同於長發時的文靜，短髮的小生多了幾分少年的活力。易先生告訴他，接他出來的主要原因想治好他的眼睛。小生聽到自己有可能恢復視力，沒有易先生想像中的歡欣鼓舞，反而是沉默了很久。

易先生擔心他想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去，連忙問：「有什麼事，和易先生說，好嗎？」

小生囁嚅道：「錢，治眼睛，好多錢。」

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錢」字，彷彿是一滴墨水滴在一張白紙上，滴懵了易先生。可是他很快冷靜下來，告訴自己，既然選擇帶他出來，就要做好墨漬暈染的準備。他要做的不是不讓墨水滴到白紙上，而是讓白紙變成一幅美麗的畫作，黑色只是其中一種色彩。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心痛，這一滴墨水太讓他猝不及防：「小生聽誰說的？」

「貝爺爺。」村裡的老人之一。

「你知道錢是什麼嗎？」

小生努力回想，發現自己腦海里的信息只有「錢可以治眼睛」。

「錢是治眼睛的。」小生還以為是某一種藥物。易先生忽然覺得，這一滴是稀釋過上百倍的墨水，只能在白紙上留下隱約的黑色痕跡。他就又放心下來，和他說有很多錢，不用怕。

小生答應治眼睛，易先生立即安排。國內的雷射治療還不夠成熟，所以約定的是M國的專家組，預訂的手術地點也在M國。在帶小生出國之前，他得讓他先對城市生活有了解，順便為手術做準備。

易先生身邊從此多了一條小尾巴，真的是上廁所都不離身。總裁辦公室的休息室本來是給易先生的，現在倒成了小生的專屬。

易先生本想給他一台收音機，又對收音機裡面播放的內容不放心，所以沒有給他買，而是自己選擇一些廣播，從兒童讀物開始給他聽。

一丁點兒「愛情」和「性」的內容都不給他聽到。易先生不想在白紙上濃墨重彩。

一個月後，易先生的員工對他身邊的盲眼少年都熟悉，會友好地和他打招呼，小生隨易先生上班的時候，心裡也沒有多麼緊張了。

可能是一個月來營養充足，小生在第二個月的月初，清晨醒來時，感覺到內褲里濕漉漉一片。他呆了呆，然後怯生生地叫：「易先生……」

易先生才知道，小生之前一直沒有長大。一般少年十一二歲就會夢遺，小生的營養沒那麼好，發育比較遲，竟在十五歲才真正長大。易先生輕笑，為自己突然經歷小生生命里如此重大的事情感到喜悅。

又覺得自己之前不給他接觸「性」是非常正確的。少年的性啟蒙，要他自己一步一步來才行。

易先生給他上一堂生理課。「生殖，器」「睾，丸」「陰，莖」「勃，起」「射，精」「精，液」……又有一系列名詞擠進小生的腦袋裡，他露出微微困惑的表情，這個世界他太陌生也就罷了，連他自己的身體，他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