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村子裡的時候只知道，人分為「男人」和「女人」，爸爸和爺爺是男人，媽媽和奶奶是女人。具體的區別，又分不清。易先生說，這些東西只有男人有——那女人有什麼呢？

「等你看得見，就讓你看看女人有什麼，」易先生的笑聲聽起來怪怪的，「你先把自己的記住。」

第二個月小生已經透過廣播積累了很多詞彙量，知道大城市裡的生活和小山村的真的大不相同。一般的傢具，「電視機」「電雪櫃」「電腦」「掃地機器人」「空調」等等，他不用易先生解釋都能知道它們的用途。在易先生的陪同下，他逛商場，去公園，還去養老院看望了搬出來的爺爺奶奶們，他們都說易先生好，小生聽見他們誇讚易先生，自己笑成了花兒。

第三個月易先生抱他的時候感覺重了，就帶他體檢，果然身高體重明顯增長，且在正常範圍內，醫生說這個長勢很好，多鍛煉以後一米八幾沒問題。

目前一米七的小生於是可以進入家裡的健身房，又認識一系列新名詞，「跑步機」「啞鈴」「杠鈴」「健身球」……易先生帶他摸完所有器械，小生認真地把形狀和名字對應起來記住。

第四個月，某一天午睡起床，小生覺得渾身燥熱，叫易先生，沒得到回應。他在床上輾轉，衣服都脫完，卻仍舊得不到緩解。他皺著眉頭，不知如何是好，又叫易先生。

易先生才從隔壁書房過來：「小生？」

「熱，易先生，空調。」小生尋著聲音去抱他，「好熱。」

易先生看了一眼空調溫度，夏天室內23℃，已經不算熱。再看懷裡的人，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便給他降到20℃。小生的呼吸卻不見平緩。易先生看他扭動身體，忽然明白了什麼，暗嘆少年的成長真是肉眼可見的速度。

（略）

易先生無奈地笑，和他說：「知道就好。」給他倒水喝，然後下樓去拿小點心和飲料上來給他墊肚子。有食物在面前，小生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易先生倒不擔心他會因為感覺舒服就過量，因為他沒有機會接觸到什麼，唯有生理需求導致如此。何況他們幾乎二十四小時在一起，他的每一次慾望他都知道，會教他怎麼排解，不一定每一次都要如此。

第六個月小生的身體條件已經可以接受手術，他對城市的理解也讓他對坐飛機沒有恐懼感，最重要的是，易先生始終在身邊，這才是安全感的本源。

手術很順利，轉到病房之後，易先生守在他身邊等他麻醉醒來。

說實話他很緊張，初入商場面對比自己強勁十倍的對手那時候，他都沒有緊張的感覺，而現在，他面對即將蘇醒的，讓人不自覺手心出汗的緊張。他還有點坐立不安，不知道小生醒來之後，會怎麼樣。

房間里的燈光很朦朧，靠近的話勉強能看清彼此的臉。他坐在床沿，一直握著的手。

小生醒來了，他的手指先動，然後才發生：「易先生。」

「我在，」易先生的聲音很低，只有低聲才能隱藏他聲音里的顫抖，「有不舒服嗎？」

小生眨眨眼睛，有隱約的圖像，晃動在眼前。他動了一下腦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易先生，我的眼睛……」他頓了頓，皺皺眉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樣才算「看見」。

「沒事，小生，不急，」易先生輕輕地說，「現在房間里很暗，但是能看見自己的手，你先看看手，好嗎？」

小生聽話，舉起左手到自己面前，右手隨之抬起來。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三根手指……小生親眼看見，自己用右手數完了左手的手指。

他慢慢地說：「我，看見，手。」

「嗯，是手，現在，要坐起來看看這個房間嗎？」

小生點頭，易先生就扶他起來，靠在自己胸口，小生一直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周圍，最後卻搖頭：「易先生，不想看。」

「什麼？」

小生回身把頭埋進他的懷抱，悶聲說：「看不清，很累。」

易先生鬆了一口氣：「好，我們不急，休息一下。」聽從醫生的囑咐，在小生第一次閉上眼睛休息的時候，他把房間里燈光的亮度調高一點，像陰天的感覺。

等小生感覺好一些時，他再問他：「現在能看清楚一些嗎？」

小生卻不再看屋子裡有什麼東西，而是面對他坐在他大腿上：「易先生。」用手撫摸他的臉，深褐色的眸子漸漸有了神采：「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