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來了，周易一天半沒吃東西，現在面對食物，自然沒有什麼時間搭理對面的人，埋頭吃。池俊也很安靜，一句話都不說，看他吃，自己偶爾吃幾口。

吃到半分飽，周易才看了一眼池俊，然後對他說：「多吃點，長身體。」

池俊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回去？」周易夾起一塊雞肉，「你見過逃命還有往回走的？」

池俊用筷子戳戳碗里的米飯，嘟囔說：「怎麼會是逃命嘛。」

「你讀大幾？」

「大二。」

還沒開始面對生活的年紀。周易繼續吃，八分飽的時候放下筷子，喝湯。

「生活是一座監獄，」周易和他說。

池俊倔強反駁：「學校才是呢。」

周易輕笑，不和他說了。池俊的手機響起來，周易看見他皺眉頭不想接，卻又選擇接聽：「喂？」

「我在和朋友吃飯…男的…不是我們學校的……你管太多了，我們又不是什麼關係……」

周易往窗外看。

「宿舍是監獄中的監獄。」池俊掛了電話後和他說。周易挑眉看他。

「呆在學校，總是感覺透不過氣。」池俊端正坐著，像彙報思想，「大家都很有空一樣，討論別人的私事。宿舍里總是很吵，舍友還不懂尊重人。」小白兔大概是罵人詞彙匱乏，抱怨的話語都輕飄飄的。「學校把各種各樣的人彙集在一起，我躲都躲不開，搬出來也不覺得安心。」

周易輕笑：「你也在逃命。」

池俊這時候才明白，他說的「逃命」是什麼意思。生活中紛雜繁複的關係線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把人圈在裡面，如繩索捆綁，單獨中止某一條關係線是不可能的，想要掙脫，只能是把千絲萬縷的網整張丟棄。

「我不想逃，我沒有錯。」他低著頭，用一貫的，輕飄飄的語氣，「同性戀是天生的，我喜歡誰是我的私事，他們沒資格對我指指點點，老師也沒資格罵我變態。他們都劃不清界限，我最明白，他們沒有人會聽，也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周易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複雜。

「如果是恐同，直接不要和我接觸就好，我不介意。只是一邊說朋友，一邊說厭惡，我也沒辦法選擇用正確的態度對待他們，最後又是我的錯。我做兼職，他們就說我是為了物色男人。我搬出來租房子，他們就說我是為了和男人上床方便。我去找男老師問問題，他們就說我去勾引男老師……」

「小兔，」周易打斷他，接受到他迷惑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的突兀，「抱歉，見到你總覺得你像小白兔，一順口就叫了。」

「沒關係，」池俊微微一笑，「如果他們也覺得我是小白兔，就不會有那些話了。」

可能很多人都會說，人正不怕影子歪，可是人在江湖，哪是這樣一句話幹脆利落的事。也有人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可是潑髒水本身不需要受害人有錯。惡意就是惡意，惡意不需要理由，容不得辯駁。不知有多少無辜受害的人，還要遭受第三方質疑。

「小兔，你不要急，」周易對他說，「如果這些事不會過去，就認真地想怎麼報復他們。」

「報復？」池俊很是驚訝，「你在教唆犯罪嗎？」

「你想犯罪哪裡是我能教唆的，」周易挑眉，「我現在不想對你說時間會撫平一切，而是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想打他們。」

「那就打他們。」

「可是我打不過他們。」

「那就找打得過的人打他們。」周易頓了頓，補充說，「比如我，特別需要發泄，還不要命的這種。」池俊笑了：「你不要命嗎？」

「可以不要，沒什麼意思。」

池俊很認真地說：「你很好的。」好人卡一張。「我很怕死。」池俊說，「我捨不得吃的，喝的，我喜歡的，所以一直都很小心，有一點小感冒都要去醫院看醫生。」

「你在勸生嗎？」周易招手示意服務員，讓他收拾桌子，上餐後甜點。

「我沒有呀，活著本來就很好。可以吃到喜歡吃的，看喜歡看的，去想去的地方。遇到不好的事情，想想自己想做的就知道他們不值得。」

周易笑笑：「想活是沒有錯的，可是想死也沒有。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沒有傷天害理，要死還是要活沒什麼區別。」

「你的價值觀有點奇怪。」池俊的結論。

兩人走出餐廳，池俊才問他要去哪裡玩。周易掏出香煙，看見他猶豫的眼神，就沒有點，只是放在嘴裡叼著。

「不是旅遊的命，先找個房子吧。」

池俊有點驚訝：「你要住在這裡嗎？」得到肯定答覆之後，不知是喜是悲地答一句：「這樣啊。」周易沒有理會他的小情緒，問他有沒有什麼推薦。

「那個，其實，我在找人合租……」小白兔緊張地走路都變慢了，拿出手機找自己發的合租信息給他看，表示自己說的是真的。周易看見他的帖子里明晃晃寫著要求「最好不吸煙不喝酒」。

嗯……小白兔也想起來自己寫的都是什麼鬼了。他撓撓頭，有些尷尬：「我的意思是，房間里不總是煙霧繚繞或酒氣熏天就行……」

「我東西就在樓上，」周易抬手給他指指酒店，「等我一會兒，我把行李拿下來。」

「要，要和我住嗎？」

「嗯。」

「那你要不要先看看環境，我拍有照片的！還有房子的地段什麼的……」

「不用，能住就行。」

三室一廳的房子，池俊打理得井井有條幹幹凈凈，周易直接拎包入住，挑的是池俊卧室隔壁那間，第三間卧室在他們的對面，池俊問介不介意再找個人……

「不用，那間房租算我的，我的書房。」周易已經安排完畢。池俊付三分一的房費，負擔頓時輕了很多。

周易在茶幾上看到一張紙，大概是小兔的字，橫豎分明，和人一樣眉清目秀。周易拿起來看，是一份合約，室友需要遵守的規則，第一條互不幹涉，第二條……

「那個是，」池俊從他手裡搶下來，有點心虛，「隨便寫的，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