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俊沒多提，周易也不問。咖啡廳還是去的，只是變成一個人去，周易下班就帶他回家。

小城市在冬天雪花都不飄，只有幹冷的北風。過年，池俊和周易包餃子。問起他什麼時候回家，周易說沒想過。池俊的欲言又止他也假裝看不見。

其實是一個很安於現狀的人。和父母會聯繫，但不會回去，也不接受父母來訪，各自相安無事，感覺很好，也就這樣了。池俊不回家是因為寒假只有一個月，又沒有及時買到票，日期後延一個星期，回家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何況年關前後兼職增多工資也上漲，沒理由浪費這麼個大好的機會。

過年咖啡廳老闆就回家去了，所以池俊做什麼兼職周易跟著一塊兒做。大多是售貨員服務員收銀員，各種店面，人潮擁擠。

池俊包餃子，幾乎是鄭重地把一枚硬幣包進餃子里，告訴周易吃到這個餃子就可以實現一個新年願望。周易聽過這種說法，但第一次目睹，畢竟家裡沒人做過。

可能是真的幸運，周易一口一個餃子，咬到硬幣差點把牙崩了。池俊笑得前仰後合，不忘催他許願，又不準讓他說出口。

周易心裡默念，那就祈禱生活繼續這樣下去吧。

不生不死那種。

大三下學期的池俊同學義無反顧地投入考研大軍里，起早貪黑規律作息。周易看到他這樣努力學習才知道原來考研是這麼辛苦又殘酷的事情。不知道結果的努力為什麼要拼盡全力。

池俊好像從來不想「為什麼」。

大四基本上沒有課，池俊幾乎整日呆在家裡背書做題。下午依然做飯，周易看著這是他唯一的放鬆時間，就沒有說什麼，乖乖坐在櫃檯前看著他。

池俊總笑他像監工的。

池俊考研是跨專業，從漢語言文學到心理學，課程全部自學，所以壓力很大，越接近考試的日子就越焦慮不安，常常在晚上睡不著覺。

哭泣也無濟於事。池俊抱膝坐在床頭，再一次因為哭泣而感覺頭疼——一哭腦袋就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最好這段時間是他這輩子過得最難受的一段日子。他再也不想為考試而感覺焦慮了。

池俊拿濕巾擦臉，聽到敲門聲，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走過去開門，周易端著一杯水站在門口。

小兔子站姿都僵硬：「對不起，我剛剛…吵到你了嗎？」

周易的眼神從他幹燥的唇上一掃而過，看著他泛紅的眼睛：「我能進去嗎？」

池俊看他進去把水杯放在書桌上，又看他。趕緊走過去拉椅子：「坐這裡。」

唯一的椅子讓給他，池俊坐在床邊。

「下周要考試是嗎？」周易問。

「嗯。」

「準備考哪所學校？」

第一次問。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問，可能是在隔壁聽他隱忍的哭泣聲，聽得心情煩躁。池俊沉默了好久，周易以為他不願說，就覺得果然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想要換個話題，池俊卻說了：「A大。」

這回是周易詭異地接不上話。

「我看…我看資料說，A大的心理學很厲害的，所以，想去試一下。」池俊結結巴巴地解釋，「它是自主出題，我很有可能考不上，所以只是，試一試，」

也不知道到底想表達什麼。

「嗯，挺好的，」周易點點頭，「有準備去熟悉一下考場嗎？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提前去比較好。」

池俊點頭：「我準備訂票了。」

周易起身，指指水杯：「溫水，喝完睡覺吧。」

走到房間門口又停步，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周易轉過身來：「你睡得著嗎？」

「啊、啊？」

周易按了按眉心，也發現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抱歉……我先回去了。睡不著的話過去找我，好嗎？」

池俊愣了愣，才小聲說：「好。」

周易可能是上了年紀，睡眠不好就徹底不好，半夜三更只想吹風。這回他沒有吸煙，沒有煙吸。十二月的夜晚沒有星星。

第二天早餐時間，池俊還沒徹底清醒，半睡半醒地喝牛奶，突然聽見對面的人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A市，我和你一起去」，嚇醒。

「A…A市喔，」小兔子嘴邊還有乳白色的牛奶漬，「你是不是，沒有睡醒……」

「不是，」周易垂眸，「我和你回A市。」

A大對於周易來說並不陌生，整個A市沒有什麼地方是周易不熟悉的，就算兩年沒見。

池俊還蠻忐忑的，畢竟周易看起來情緒並不是太好。周易也發覺自己一路上都太嚴肅，默默揉揉自己的臉頰：「小兔，在這裡，周易可能不是你認識的周易，要做好心理準備。」顛覆，顛覆就顛覆，遲早的事。

池俊點頭如搗蒜，乖乖跟著他逛A大。

A大有山有水有樹林，比小城市那個三流大學可好上不知多少倍，從佔地面積到學習氛圍，池俊看著懷抱課本笑聲洋溢的A大學子很是羨慕：「可以在這裡讀書真福祉呀。」

「是嗎。」周易淡淡回了一句。

湖邊有很多竊竊私語的小情侶，老夫妻也攜手沿湖邊的石子小路散步，情景莫名和諧。有一對老人迎面而來，周易忽然停步，低低嘆了口氣。

「王教授，關教授。」他低頭致意。

池俊看呆了神。

「呀，這不是周易嗎，」關教授很是驚喜，拉拉老伴的手，「可好久不見呢！」

王教授笑：「你小子，畢業這麼久也不回來看看！」

「回來了，」周易微微笑，「和朋友來看看，他下周來考研究所，帶他熟悉一下環境。」

猝不及防就被推出去的池俊：「啊，那個，老師們好！」

「好，這孩子看著真乖，」關教授笑眯眯的，和藹可親，「不用叫老師，叫奶奶就好。」

「考研究所呀，」王教授呵呵笑，「可要多向你身邊這位才子學習喲，他當年是大學部直博呢，這麼優秀的人A大也不多！」

池俊的笑容逐漸僵硬。

周易默默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