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去看考場為由，周易拉著池俊遠離兩位絮絮叨叨陷入回憶的老人。池俊走著走著就走在他前面，周易跟了一路，成功等到了小兔子在某個交叉路口迷失方向，這才開口解釋：「那個，小兔，事情和你想的也許不太一樣。」

「我覺得這種事沒什麼好說的，我畢業這麼幾年，除了老師不會有誰提起。我沒有要隱瞞，你知道很多事人不如人意，在我眼裡這就是一件。對不起，不要有別的想法，好嗎？」

小兔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周易伸手抓他的手臂，把他定住。

池俊低頭說渴。

周易拉他去買水。

剛好已經靠近教學樓，周易從自動售貨機里取出兩瓶礦泉水，和他一起上樓走走。考研教室的安排在官網上已經寫出來，周易帶他去踩點，教室門沒有開。

池俊站在窗邊，想著周易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是博士生的身份，穿梭在A大校園裡，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差距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努力伸手也沒用。

周易看他凝望的眼神，悶聲不響。

晚上回到周易家。周易曾在A市擁有什麼，現在也依然擁有，房子車子召之即來。池俊踏進這一間歐風公寓，好像被什麼蒙住了雙眼——或許他從來沒有看清過眼前人。

「小兔，不要被我影響心情，好麼？」周易把溫熱的牛奶杯放進他的手掌，然後雙手握住他的手背，情深意切，「我和你回來，是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試。如果我才是你考不好的原因，我願意現在就消失。」

若是想給他提供好的環境，就必須要回到原來的身份中來。他願意把自己擁有的一切給池俊雙手奉上，只期待他能夠完成自己的夢想——難道這樣做，不對嗎？

「周易，等我考完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池俊的語氣和目光一樣複雜，「我做不好心理準備，你這樣我有點害怕。」

本來一切都很陌生，自己在家的時候都有認真搜索過來A市需要注意什麼，緊張地把每一條公交路線都記下來。可是跟著周易就很放心，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緊跟他的步伐，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現在新的問題冒出來了——這個周易，和兩年來陪伴他的周易不太一樣。可能他踏入自己的領土範圍，就可以收放自如，所以身上的氣息也不同以往。

「沒事的，沒事，等你考完，我都告訴你。」關於過往的，願意的和不願意的。

周易看他開始小口喝牛奶，心裡才慢慢安定。幫他掖好被子，走出客房，關燈。掩門之前，不忘叮囑他：「睡不著就叫我，或直接過來找我，我就在旁邊的房間。」

客房旁邊是主卧，主卧連接著書房。書房的電腦一打開，兩年前的郵件還會跳出來。

辛苦，奉獻，補償，條件。這些字眼拼湊在一起好像是無聲的諷刺——你就是一個工具。沒電就充電，需要什麼保養就提供什麼環境，需要什麼資源任你提，唯一的要求就是發揮餘熱。是扳手就該擰螺絲釘，是抹布就該擦桌子，有什麼樣的功能做什麼樣的活兒。

這道理，他從來都知道。而且一度視此為責任。可他畢竟高估自己了，人一旦滿足低層次的需求就會嚮往更高層次，這也是一種本能。他的情感區一片空白，又不甘心一片空白，既然周圍無以填補，除了逃走，別無他法。

周易正看著電腦出神，耳邊傳來輕聲的呼喚。池俊站在門口，正看著他，眼神露怯。

周易馬上起身走過去：「做夢了？」

池俊小聲說：「我睡不著。」

這副模樣好像兩年前剛見面的時候，受驚的小兔。周易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們兩人的關係線要重新連接，顯然這不會是他預想中要發生的。

「我來陪你，」周易把人帶到卧室床邊，「想和我說點什麼嗎？」

池俊與他並肩坐在床沿，歪頭想了一下，說想知道A市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周易捧著筆電和他一起查，小兔子倚在身邊看著看著就睡著，效果堪比催眠。

周易不知是嘆是笑，慢慢將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往下移，讓池俊平躺在床上。

考前一周池俊和周易都在A市不挪窩，池俊的情緒調整的也很快，可能是周易家裡的廚房他用得特別順手。周易在家無事，跟他學做飯，池俊笑他笨手笨腳，倒也教得耐心。

池俊去考試，周易等得無聊就在A大的校園瞎走。湖水一如既往碧綠漂亮，A市的冬天氣溫雖然在零下，湖面還沒有結冰。周易一眼望去，彷彿能看見若幹年前在望月亭里靜坐的自己。那時候雪花紛紛揚揚，目之所及也是蒼茫。A市也許要下雪了，就在這幾天。

要重蹈覆轍嗎？

如果有什麼不一樣，他可以重蹈覆轍。說什麼堅定執著永恆，只不過是沒找到有價值的理由。

望月亭里有一對情侶正親昵地貼耳根講悄悄話。

冷風。湖面。幹枯。

周易站在教室門口，池俊收拾考試用具，慢吞吞的，戀戀不捨似的。監考老師已經整理好卷子走了，他還在清點他那幾支筆。

周易走進去，坐他面前。池俊看見他，立即揚起笑臉：「周易。」

忽略他的強顏歡笑，周易說：「我餓了。」池俊很快裝好文具，和他去吃飯。

直到晚上睡前，池俊才有些失落地對他說，可能考不好了。周易側身看他，良久才微微一笑：「為什麼要考研究所？」

池俊一愣，與他對視：「想考啊。」

想。想就去做。很好。

周易平躺在他身邊，頭枕在手臂上，說還沒有成定局。只考了一科，怎麼有此結論。池俊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是不說話了。後面的考試池俊都沒有和周易再說有什麼感覺。可是周易偶然聽到他給父母打電話，情緒仍舊低落。

考完之後池俊沒有多留，一是冰天雪地的A市讓生長在南方城市裡的池俊提不起遊玩的興趣，二是池俊要回家過年，說是想爸爸媽媽。周易送他去機場，過安檢前，小兔子猶猶豫豫的看他好幾眼，才問他，等他開學，還能不能在小城市見到他。

周易挑眉，問他想見到嗎？

小兔子不知道怎麼回答，索性就輕哼一聲，去安檢了。

周易在微信上給他發：想見就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