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俊對考研沒抱什麼希望了，在家老老實實地聽老爸講工作要怎樣怎樣吧啦吧啦。聽著聽著就走了神，周易也是從職場下來的人吧？考研後都沒問什麼問題，所以也不知道A市的周易是怎樣的周易，和小城市的周易具體不同在哪裡？

寒假結束，返回小城市那天是周易到火車站接的他。小城市的春寒對周易來說似乎不太明顯，他穿一件針織衫加一件風衣外套就算禦寒了，來幫池俊拉行李箱。池俊氣都氣不起來，解自己的圍巾給他圍上。周易施施然接受。

周易這次回來沒當咖啡師，當小區門口的保安，檢查證件開開門，池俊得到的優待是不需要證件就能進高檔小區溜達。別的同學都去實習了他也想找工作，被周易催著去查考研成績。池俊嘆了一聲，準備接收暴風雨的洗禮。

然後看到自己的成績是375。他愣了一下，顫抖著手刷新……連英語這樣的薄弱科都過線，還是375。

而A大的複試分數線是373。

周易在一旁看著熒幕，看到他顫抖的手指，輕輕握上去。池俊回過頭看他，眼眶竟然泛紅。他微笑：「好好準備複試。」

周易幫他聯繫導師，A大德高望重的老師都還在，周易聯繫起來並不難，只是專業不同老師們彼此也談不上熟悉，只能給個參考。

反正不是最後認定的導師，池俊心裡並不覺得這是重要的，反而是複試要考英語聽力和口語，他心裡很沒底，成天嘰嘰咕咕地背英語，做夢都在背專業名詞的單詞。

四月初又回到A市，池俊進面試的考場前，周易告訴他，說話聲音要大一些：「你就當那些老人家耳背，能吼就吼，免得他們聽不清還怪你答不好。」

池俊被他逗笑，面試倒沒怎麼緊張。

A大的複試當天就能知道結果，池俊和周易坐在望月亭——雖然是在官網公布，但他們樂意坐在這裡查。湖面有幾隻鴨子，楊柳依依。池俊說，能在這種地方考試，考不上也值了。周易看了一會兒鴨子戲水，然後和他說，A大和五年前一樣。

五年前怎樣？學子天堂學術殿堂。直博生的壓力可以說沒有，因為已經麻木，感覺不到它的分量。專業緣故，當時的周易可以隨口說出華爾街各巨頭公司和證券交易所三年內的行情。他縱攬全局，以精準計算和獨到眼光運籌帷幄，鈔票如流水。所以才有一畢業就進入A市某巨頭公司的能力——或許當時沒有後退，他就不僅僅呆在A市了。

那時候就已經懶得動，才有五年的安逸，才有兩年前的出逃，才有現在的，池俊眼裡陌生的周易。

池俊都聽了，良久才蹦出一句：「你是高富帥嗎？」樂得周易差點翻身下欄桿。

而後他說：「我覺得我是給高富帥看門的。」

池俊低頭看手機，刷新著官網，漫不經心地答：「嗯，給高富帥看門的…啊，出來了！」周易湊近看，池俊把一百多人的名單看得很仔細，仔細到頁尾也沒看到自己的名字，他還沒有來得及沮喪，周易說翻頁，他才知道有第二頁。

第二頁頁頭就是池俊兩個字，對了學號和考生號，是自己沒有錯，池俊才放下心，沖周易笑得眉眼彎彎。

「恭喜我們的心理學碩士，」周易拍拍他的肩膀，「這下晚上能睡著了吧。」初考和複試前幾天他都焦慮得睡不著，周易哄小孩兒似的給他灌心靈雞湯，哄睡了人自己也在他身旁沾枕即睡，不見得誰比誰睡眠好。

池俊笑得特歡，誇他是減壓好幫手，並且許諾回去給他做魚——最近為了節約時間準備考試，周易買菜主動跳過了魚，免得他吃魚沒耐心發生意外。

大學畢業季是忙碌的日子——確切地說是別人忙碌的日子，池俊尚未有工作壓力，樂滋滋地準備去A大讀書。問周易會不會回去，周易望了他幾秒，略微無奈：「回。」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但是有個條件，」周易坐看他忙碌做飯的身影，慢悠悠地說，「你要住在我家，繼續給我做飯，我可以免你一半房租。」池俊那邊切蔥花，吐槽說，還以為可以免費住。周易輕笑：「想的美！A市可是資本主義！」

「小心我舉報你喲，」池俊舉起菜刀，陰惻惻地笑，「我們要堅持社會主義一百年不動搖。」

周易嘆：「原來考研政治是這個道理。」

生命不是生活。或者說，生活不是生命。回到A市的周易依舊如魚得水，原公司的總經理位置仍舊虛位以待，像是董事長篤定他會回來。周易接受得也施施然，就像去度了一個假，回來該怎麼工作就怎麼工作，也沒顧忌誰的眼光。何況身居高位的是他，職場上誰有膽子閑言碎語到上司耳朵里。

生活太現實了，生活需要動力。可惜金錢不是他的動力，下班坐進車子里的周易閉上雙眼，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幾乎是憑藉慣性在工作，脫離的工作的他好像忽然從真空世界來到充斥著混合氣體的世界裡。周易翻看手機，小兔子說要和同學算一個統計數據，晚點回。大半個學期過去，每當小兔子說晚點回，他都不去接。

生活很艱難，讓人死又不想死，活也不想活。幹巴巴用慾望吊著一口氣，還不如螻蟻每日忙忙碌碌準備食物。他或許應該去做麵包師，在麵包房看麵糰發酵，而不是在辦公室里看股市漲跌。

周易啟動車子，開的速度很快，以至於他反應過來自己拐錯彎，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去A大的路的時候，路程已經過半。周易沒有糾正自己的錯誤，直接去了A大。

車子來到實驗樓下，剛好看見池俊從樓梯口走出來，從外賣小哥手裡接過兩份外賣。他的車子很明顯——對池俊來說很明顯——所以池俊馬上就看見他從車子上下來。

池俊有點驚訝：「周易，你沒看到信息嗎？」

「看到了，」周易說，「但是我開錯路，就直接過來了。」

「……」池俊轉身上樓，笑得肩膀都顫抖，「好懷疑你真的是做總經理的人嗎？公司該被你坑慘了吧。」

周易跟他進電梯，也很無奈：「開慣了……還笑。」

池俊：「對不起哈哈哈哈但是哈哈哈哈我不不哈哈哈哈笑了哈哈哈哈……」

周易：「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