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池俊仍舊呆在圖書館，趕一篇論文。周易閑來無事，帶資本家出門散步。資本家在小區里隨便溜達，碰上一隻博美，追著人家屁股後面跑，周易輕哼一聲，拽緊了繩子，資本家哼哼唧唧，咬他的褲腳抗議。

博美又從他們身邊經過。

資本家努力掙扎。

博美的主人先打招呼，是個姑娘，成熟女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友好地和周易交流養狗心得，順理成章地問微信，周易微微一笑：「沒有微信。」

姑娘也笑：「那留個電話吧。」

然後周易三天兩頭就能收到姑娘的簡訊或者接到姑娘的電話。約他遛狗。約他買狗糧。約他喝咖啡。車子拋錨了請他來接。好幾次臨時被她請求搞得周易都沒法去接池俊，而池俊是每一次都把他往姑娘身邊推，說女孩子比較需要幫助。

說得自己擠捷運擠公交多開心似的。

終於有一次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姑娘傾身吻駕駛座上的周易。啊真是無敵主動。周易眼皮都沒跳一下，推開姑娘，說自己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不要耽誤了她。姑娘微笑，口紅仍舊鮮艷：「是麼？那我願意為周總獻身一次。」

周易看她手上的杜蕾斯，看她胸前明晃晃的乳溝，看她魅惑的眼神撩人的唇，然後微微一笑：「抱歉，我不舉。」胡言亂語的後果有點嚴重，姑娘逢人就說某上市公司總經理不舉。同住一個高檔小區的人圈子多少有點兒交集，風言風語還傳到董事長耳里，董事長親切慰問他，讓他不要傷心，世界上會有很多東西比性更重要。周易倒無所謂，誰給他推薦所謂名醫偏方他都照單全收，是要坐實不舉名號的節奏。

反而是池俊某一次幫他整理衣物掏到名片，上面印的碩大的「專治陽痿三十年」把他嚇得手抖。回憶起周易這麼兩三年的生活，不去酒吧不泡妞，逛街時連眼神都不往正妹身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姑娘最後連姑娘都消失在生活里，清心寡慾如同修佛……原來，這麼苦逼。

所以最近突然尋醫問藥，大概是被姑娘嫌棄了吧……池俊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等他回家就默默把名片放進他手裡，給他以誠摯問候，然後問他要不要自己陪他去醫院。

周易看他複雜的眼神足足有一分鐘。

池俊依然情真意切：「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是病就要治。」

「我……」周易彎腰，把名片丟進垃圾桶，「我看起來像不舉嗎？」

池俊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平心而論他覺得像，但真心話說出來可能會讓周易難堪。池俊正權衡利弊，周易就傾身靠近：「小兔。」

池俊茫然看他。

周易靠近得非常緩慢，慢到池俊都覺得不對勁。等到周易親到他的唇，他才知道哪裡不對勁。腦子有點空。池俊的眼睛努力聚焦想看清他的臉，卻總是失敗。

唇瓣和想像中一樣柔軟，讓人想起來果凍。

周易放開他的唇瓣，繼續看他的眼睛。距離拉開一點，池俊終於成功定焦，眼裡都是周易嘴角上揚的模樣。

「有句話，署名顧城，」周易輕抬他的下巴，「他說，人生如蟻而美如神。以前我只認同前半句。現在你向我證明了，後半句也是真的。」

池俊眨眨眼睛：「美如神。」

「嗯。」

「我，美如神。」

周易笑：「是。」

周易又親他，咬他的唇瓣。池俊躲開，抱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窩。也許有很多話想說，也許很多話都不想說。反正他們一個字也沒說。資本家跳上沙發。池俊抱起資本家，放在大腿上，細細撫摸。周易看見他耳廓透紅，輕輕一笑：「小兔，和我在一起吧。」

「我…我不喜歡不舉的。」

「……」

周易扶額：「我……我那是，和上次那個女人說的，她纏著我。實際上沒有這回事，我好的很。」

池俊仍舊在低頭玩資本家的耳朵。

「小兔？」

「我…我不喜歡，比我大很多的。」

「……」

周易鬆鬆領口，重重嘆了口氣，然後笑了一聲。池俊偷偷瞄他的臉色，看見他非常無奈的表情。周易站起來，像是要走，卻是轉過身低頭看他：「小兔，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周易，就忘記他。」

周易很久沒有抽煙，吸一口還被嗆到，咳嗽，喘不上氣。窗外是城市幽黑的天空，一顆星星都沒有，還映著霓虹燈的光。太不純粹了，連黑色都不是黑色。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之前能忍受，現在卻突然要表白。親吻他而沒有被推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說出那句話不會被拒絕。

太衝動了。不能這樣，會耽誤小兔的。一個在向陽生長，一個卻在向死而生，怎麼可能在一起。他不能那麼自私，把小兔拖進黑暗的泥潭。他自己在裡面掙扎還不夠麽？

周易發著呆，忘記了時間，直到池俊敲門，他才回過神，腕錶時針剛挪到十一點。腳邊很多煙頭，屋子裡烏煙瘴氣，周易皺眉，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開門，最後還是選擇無視敲門聲。池俊敲門斷斷續續，最後安靜。

微信信息響個不停。周易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才算清靜。洗澡通風，凌晨一點周易才打開門，準備去雪櫃拿水，沒想到池俊蜷縮在門角睡得正香。周易蹲下來，看見他雙目緊閉眉頭微皺，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還是做夢了。

周易把他橫抱起來，送回他的房間。小兔的床單被罩都是淺藍色的，柔軟。輕輕把人放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

一直說這個周易那個周易，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其實，可能，小兔子一個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