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一共就兩個心理醫生，另一個還是有醫學背景的，和池俊的性質不太一樣，從普通的心理問題角度說，池俊是唯一的心理諮詢師。他擅長的治療術的催眠，大家總愛拿這個開他玩笑，說被池醫生催眠可不得了，銀行卡密碼都會乖乖報出來。

面對不實傳言他已經學會一笑置之。

周易來掛他的號。

池俊的看到他的一瞬間，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趕緊背過身去。白大褂對他來說還是太寬了。起碼在周易眼裡是這樣的。

周易說他抑鬱了。

自己想過原因，是愛的人離開導致他找不到生活的動力。同事說他需要心理醫生。

池俊花兩分鐘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像以前面對的每一位來訪者一樣，開始詢問。

池俊：「發生了什麼事？願意和我說說嗎？」

周易：「一個月前，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和我同居了六年的男朋友。」

池俊：「是什麼原因分手的呢？」

周易：「我工作太忙，拒絕了至少十三次接他下班。」

池俊：「嗯……」

周易：「我工作太累，拒絕了三次他做愛的請求。」

池俊：「還有嗎？」

周易：「我換了手機密碼沒有告訴他。」

池俊：「為什麼不告訴他？」

周易：「有指紋解鎖，他用食指就能開。」

池俊：「……」

周易：「他說我出軌。」

池俊：「那你出軌了嗎？」

周易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沒 、有。」

周易：「我沒有出軌。他說看見我接別的小朋友放學了，我也很無辜，那是我表侄子，不騙人，過年我就能帶他去我親戚家見人，按輩分他還得給紅包呢。」

周易：「他走的那天根本不聽我解釋，我覺得他現在應該冷靜了。對嗎？池醫生？」

池俊：「我不知道呀。」

周易：「我熬了一個月，真的要死了。他不在我的房子太冷了。就像六年前我逃出去時那樣。我現在向上級辭職他們又不肯，我考慮要不要和六年前一樣直接溜走。我比較猶豫的是這次如果遇不到他，我有點得不償失。」

池俊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字，頭也不抬地說：「好了，周先生，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根據我初步判斷你有嚴重的抑鬱症，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我會把你的資料移交給朱醫生，他是心理醫生，能給你更好的治療。」

周易呆了：「我……你知道我沒有，小兔。」

池俊：「麻煩周先生到樓下重新掛朱醫生的號，我這邊比較忙，不多聊了。」池俊叫下一個。

周易起初不肯挪步，池俊叫保安把他帶出醫院。周易不得不走，又折回去，掛池俊的號。池俊把他的號留到最後叫，並且時間壓得很少，就在下班前五分鐘。然後一分鐘都不多留，按時把他打發走。池俊下班經過大門的時候和保安說，他身後跟著他的那個男人可能有危險，希望保安可以保護自己一下。

畢竟醫患關係緊張，保安不敢掉以輕心，把周易留在保安室看守了半個鐘。等周易能走的時候，哪裡還有池俊的蹤影。

周易每天都來掛池俊的號，堅持訴說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艱難。

一個星期後，池俊才鬆了口：「你的前男友說，問題不止你所謂的表侄子，還有車上的安全套，頭一天還在，第二天就消失了，而當天晚上，你就以所謂聚餐的理由晚歸且拒絕抱他。」

周易想了好久好久都沒想起來什麼套，但還是要強行解釋：「那是別的女人留下的，總有女人誘惑我。我對女人又不舉，當然用不上，第二天看見就丟了。不抱是真的累，老了精力不夠了，我回去補腎壯陽，行嗎？」

池俊氣得差點違背職業道德、動手打人了。

「周先生似乎不夠坦誠，我們的諮詢沒法繼續下去了。」周易怎麼解釋都像借口，也確實是沒想起來，急得他團團轉。池俊向院長報告說這個來訪者不按規矩來，每天掛號影響其他人的治療進程。周易就被院方限定只能兩周掛一次號。

周易坐在醫院門口的階梯上，唉聲嘆氣。小兔子一點都不好哄，但發毛的樣子又著實可愛。等他下班，逮不住人，他坐前門口他就從後門走。周易一個人分身乏術。

問題出在安全套上。

周易輾轉難眠，怎麼也想不出來他的車子什麼時候出現過安全套，他又沒有車震的愛好。有愛好也得有對象才行，小兔子那麼怕羞，怎麼可能答應車震這種遊戲。

睡不著索性就起來，上街道瞎溜達。不抽煙不喝酒了，這是他失眠唯一的解決辦法。小兔子畢竟還小，小情緒不會藏。這一鬆口要解釋，只要他能給出合理的，這事兒就過去了，日子依然可以過。問題是他得到的信息太少。他能想起來兩個月前的公司聚餐，他也記得自己拒絕過抱他，那當時不是好好哄著了嗎？考慮到當時自己累了和他明天要上班，周易把人抱在懷裡哄著了，小兔還答應來著。

難道當時他是非常不情願地答應了？周易非常努力地回想，那時候小兔情緒有什麼不對嗎？強顏歡笑了嗎？故作輕鬆了嗎？

周易看見路邊電線桿子就想往上邊撞——周易撞電線桿子了。哐哐響。十二點的人行道上沒什麼人。

周易嘆氣，倚著電線桿子坐下。

耐心，一定要耐心。媳婦兒是自己找的，也是被自己氣走的，沒有什麼事是周易不能解決的。

第一條線：小兔子為什麼會生氣？因為自己工作太忙，顧不上陪他。為什麼工作那麼忙？因為他突然有了老婆激發了事業心，把之前的得過且過置換成力求完美。為什麼這麼忙還有時間聚餐？因為聚餐攢口碑，口碑有人緣，人緣鞏固地位，然後促進工作，促進工作更好掙錢，掙錢更好養家。

第二條線：小兔子為什麼不聽解釋？因為自己說不出安全套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為什麼說不出？因為他他媽真的不知道車上哪來的安全套啊他真沒見過啊！！

周易再次撞鐵柱。

這都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