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有想你。」

剛剛在課間問他有沒有想念，他沒有回答。顧易合上櫃門，轉頭對他笑：「知道。」他身邊的空氣都是安靜柔和的，三年前也是這樣。只要呆在他的身邊，顧易就能一直保持溫柔的笑。

祝青山長高了許多，兩人身高幾乎持平，顧易張開手臂把這個乖巧的男孩兒納入自己的懷抱，見面之後的第一個擁抱，在這個小小的儲物間里。表面上像是昨天才見過的朋友，實際上在內向的祝青山心裡，核聚變爆炸一輪又一輪。悄無聲息，只有顧易才能解答他眼裡隱藏的密碼。

顧易習慣性地拎起祝青山裝著五盒牛奶的背包挎在身上，和他一起去巴士站坐車回家。兒子突然帶同學回來把坐在客廳看書的祝宇嚇了一跳，直到顧易笑著問好：「叔叔好，還記得我嗎？」

這時柳倩從廚房出來，冷不丁碰上，愣了一下，隨之驚喜：「顧易？！你長這麼高了！幾年沒見阿姨都快認不出來了。」

祝青山正要去衛生間，聽見這話還奇怪地回看一眼，顧易有什麼變化嗎？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呀。

午飯餐桌上，顧易一直和祝宇柳倩聊天，交流近況。祝宇得知他們又一個班又一次同桌，假意責備他又要慣壞青山了，實際上嘴角咧到天上，可不知道有多開心呢。他對兒子的性格再清楚不過，不是顧易這樣熟悉的朋友他根本不接受。

當時兩人的黏糊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有顧易在的地方祝青山只要乖乖坐著就好，什麼都不用做，連外套都是顧易幫穿的，對於溺愛這件事，之前顧易做的和他們身為父母做的簡直不相上下。

這種程度的寵愛會提升祝青山的交友門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像顧易這種好性格的朋友，人的一生中又能遇見幾個呢？

祝青山吃飯不習慣說話，只聽著他們說。

顧易說他的父母沒有一起回來，他一個人在這邊上學，要住學校。祝青山聽到這句話，立即抬頭看他，顧易也看到他的眼神，輕輕笑了笑：「小山不喜歡嗎？」

祝青山想想，說他也要住宿。

溺愛孩子的倆家長不同意了：「學校宿舍那麼多人，住一起不好。你一直在家裡住，突然搬過去多不習慣呀。你還要練小提琴和鋼琴呢，哪有空間呀。」

「我打聽過了，學校有琴房。」顧易解釋說，但不代表他也同意嬌氣的小王子來住宿舍，「但是小山住在家裡比較方便，學校的鋼琴很多人用，不適合你。」

祝青山的要求一個贊同票也沒有，他抿抿唇，放下碗，不吃了。

在外人眼裡乖巧的國小霸，其實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任性孩子。這一點除了顧易，沒有其他朋友能知道。他的賭氣換來顧易的讓步：「那小山和我住一個寢室好不好？不適應的話我們再回家。」

父母當然拗不過兒子，再怎麼也是自己寵出來的不是麽。不過顧易在，也是他們讓步的重要原因，誰都清楚顧易會代替他們繼續把生活能力缺乏的小朋友照顧妥帖。

祝青山下午就和顧易去辦理了住宿手續。學校並不強制要求學生住校，他倆所在的班級又剛好是本地人居多，住校的男同學只有十六個，恰好分兩個宿舍。所以祝青山和顧易後邊補辦的住宿，被分配去了隔壁2班沒住滿的男同學宿舍里。

羅克下午放學回宿舍看見自己下鋪的床被鋪好，還奇怪地問了舍友：「誰搬來了？」

舍友熊安笑得賊開心，小眼睛都看不見了：「祝青山！」

等到晚上快熄燈了，羅克才知道，搬來的不止祝青山，他對鋪的床位也被鋪好，主人名字是顧易。

「顧易是從哪裡轉學來的？」熊安睡顧易的下鋪，是宿舍里最活躍的人，舍友們都叫他熊二，因為他有時候憨里憨氣，動畫片的熊二角色大概是對他最好的概括。

顧易正在給祝青山整理明天早起要穿的衣服，聽到問話就笑著回答：「從S大附中來的。」

羅克站在飲水機旁邊，聽到這話詫異地看他一眼。睡在門口進來第一床下鋪的舍友齊廣也和他一樣詫異：「那比我們學校好太多了！你為什麼要轉學？」

顧易說，因為想啊。

羅克看著坐在床上咬著吸管喝牛奶、耳朵里還塞著耳機的祝青山，想起來今天他說「不想沒有理由啊」。這兩人說話怎麼一個樣。

看來又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顧易人很好，長得帥氣又愛笑，大家對他印象都不錯。倒是一直沉默的祝青山在大家的聊天氛圍里顯得格格不入，顧易靠著他，向大家解釋說他今天累了。

在寢室關燈之前，顧易已經記住所有舍友名字——

帶著黑框眼鏡的是羅克，以M縣中考第一名的成績進來的。穿著小熊睡衣的是熊安，外號熊二，G中中考第一名。長得最高的是齊廣，長跑體育特長生。睡在齊廣上鋪的是愛搞怪的林科，英文一級棒，國中畢業去考雅思，成績8.0，預備靠自己的努力考去國外讀大學。睡在自己隔壁鋪的是李立生，從貧困縣考上來的優秀生，每分每秒都在學習。李玉生下鋪空缺，聽說過兩天他們2班也會有轉學生來住。

祝青山聽完法語聽力，也喝完盒子里的牛奶。等他抬頭，發現舍友們早就各自爬床，唯有顧易還坐在自己身邊幫他整理背包，明天要帶的作業都收拾好了。

察覺到他在看自己，顧易回頭去和他對視：「困了嗎？」他挨著他的身子，搖頭說睡不著。

他第一次住宿舍，本該空無一人的睡眠空間現在卻躺著五個人，這樣的認知讓他不舒服。

顧易讓他躺下，給他蓋好小毯子，說等你睡著我再走。祝青山乖乖閉眼，顧易關掉了檯燈避免有光刺激。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明明看不清，顧易卻感覺自己可以清楚描繪出好朋友的眉眼。祝青山長得秀氣，睫毛長長皮膚白白鼻樑直直，眼形鼻形唇形都完美繼承帥氣父親美麗母親的優點，精緻得像一個洋娃娃。顧易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他比別的小朋友好看。長大三歲更好看了。

說起來為什麼要從S附中轉學來，「想」字後面應該還有一句話：（想）他的洋娃娃。

他的小山，百分百依賴他的小山。國中時父親不讓他來，高中總算放他過來了。

顧易發現他的呼吸漸漸平緩，小聲叫他，發現他真的睡著了，才躡手躡腳地爬上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