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高二三班班導察覺風聲，特地在班級里科普心理諮詢和臨床治療是界限分明的，心理諮詢師和心理醫生也不能劃等號，都沒能解決本班同學對於兩位「外來者」的偏見。這就好像，雖然學校裡面設置的心理諮詢室明確寫著就算是成績下降了不開心也能來做一下諮詢，但是依舊有人把去做諮詢與精神病劃等號，以此為恥，害怕別人異樣的目光，所以諮詢室門可羅雀。這根本不是一次兩次科普就能改變的大眾認知。

杜少陵為這種流言蜚語動過怒，拎起本班一個嚼舌根的男同學衣領警告他不要亂說。當時齊廣和羅克在場，阻止一場幹架，但心裡不免無奈，嘴畢竟長在別人身上。

何況兩位正主也沒有要闢謠的樣子。顧易和舍友解釋完是小山有點不開心所以去看看，然後就按著以前的生活節奏，該上課上課，該練琴練琴，沒有介意他們怎麼想。

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下，杜少陵難得能夠保持敏銳感官，察覺到兩人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細微的變化。

他整天偷窺狂似的看舍友，尤其敏感兩個人的肢體接觸。祝青山不喜歡被觸碰是朋友們都清楚的，但是他不會拒絕顧易的觸碰也是大家知道的。之前杜少陵看到他們牽個手、摸個頭、搭個肩之類的已經可以自我調控心情了，告訴自己他們只是朋友，他也牽過男同學的手，他也揉過男同學的腦袋，以及反之，搭肩膀更是常見，他可以接受。

但說是這樣說吧，難道他們貼著耳畔講話不覺得過分親密嗎？宿舍又不是什麼嘈雜的公共場合，就算他們真的要講什麼秘密也可以用法語啊，在場又沒有人可以聽懂。杜少陵也嚐試在聊天的時候動手去牽他的手腕或者握他的指尖，或者靠近他的腦袋一點點，他都很敏感地躲避——雙標實在太明顯了。

單箭頭真的很難受。杜少陵一天天沒心情搞學習，追心上人的攻略倒是搞了一本又一本，分析所有策略的可行性之後發現，顧易仍舊是最大的障礙，他如此密不透風地護著祝青山，旁人連一個愛慕的眼神都很難傳遞到小天使眼睛裡。

青春期總是會有煩惱的。

比如祝青山如此平靜的生活，沒有任何一顆石子能夠丟進心海，也會讓他有自己的不愉快。

不過早上醒來就要面對濕褲襠這種糟糕情況，換誰能愉快得起來呢？他始終不喜歡這種生理現象，就算父親曾經告訴他放寬心接受它，說它代表他的成長：你不是一個小男孩了。

已經不是小男孩兩年了，他依然沒有放寬心。從未接受過，每次面對，都按捺不住煩躁。

尤其在學校宿舍，誰一大早洗內褲，全宿舍都知道。杜少陵和齊廣常幹這事兒。大家心知肚明，玩笑揶揄。

祝青山之前在家住，如今每周回家，他如此幸運，以至於直到今天，這周三，為止，還沒做過這種事——早晨在宿舍洗內褲。

其實今天早晨也沒有。他起身就發現不對勁，撇撇嘴又躺回去，不肯下床面對舍友。他平常也晚，所以除了顧易，沒有人發現他不對勁。

其他人都走了，包括熊二。顧易腳踩爬梯，坐在床沿，伸手去拉他的被角。剛剛床下一直叫他不應，才要上來看他什麼情況。然後發現他醒了。

就是很不開心，耷拉著腦袋。

小王子起床的時候會不開心，一般是兩種情況——他沒睡飽，或者沒睡好。其實沒睡好也是沒睡飽的原因之一。規律作息以及高質量睡眠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稍微有影響都會讓他煩躁，顧易十釐清楚。

他手裡還拿著要給他換的衣褲，問他是做噩夢還是怎麼？昨晚沒和他一起睡，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夢見不好的東西半夜驚醒了。

「沒有，」祝青山語氣生硬，悶悶不樂地坐起來，看到他手裡拿的只有衣服和褲子，沒有內褲，神情繼續垮著，「我要換內褲。」

顧易一愣，下意識往他下身看一眼，除了藍色睡褲的褲襠他什麼都沒看見……不然，還想看到什麼？

顧易很快下床給他拿內褲，站在床前給他扔上去。

雖然親近，但這樣的事還是不怎麼碰見。顧易兀自低頭想著，他們的第一次成長，似乎剛好沒在彼此身邊。

國中三年，孩子們長勢喜人的三年。

但他們的發育不約而同地同步起來，連身高都只差二三厘米，高中才一米七出頭，但是還在長，半夜會有墜落的夢境，或者隱隱作痛的關節，小王子不喜歡運動，家長還督促著喝補鈣的奶。

「顧易。」小王子穿著整齊，踩在爬梯上叫正呆立在爬梯面前的他。

他一下子回神，抬頭看到他踩下一半梯子，站立在中間，怕他站不穩似的，下意識伸手出去。祝青山沒想叫他抱只是叫他讓開一點點，但見他伸手，還是回應地抱他的脖子，顧易用力托他的腰，把他放在熊二的床上坐著。

祝青山穿好鞋子之後把臟內褲丟進垃圾桶才去洗漱。顧易看時間已經遲到五分鐘了，索性繼續遲下去，不催他，看他木著臉洗漱，顯然對早晨的「突髮狀況」異常不滿。

（有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