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西戰事綿綿，已近月余。

一開始誰都沒放在心上。

英華黨亂之後，這裡如同廢地。

民不聊生，土地荒廢。

能逃的，全都背井離鄉，留下的，要麼受盡折磨，上山做匪，要麼等著餓死街頭。

阮西時常發生騷亂，動蕩不安，農民起義，是常事。

各方在此割據，暴力衝突不斷。

軍隊戰力又疲軟，官府欺壓百姓成風，偶爾還有起義軍佔領了府衙的笑話。

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葉允升率部向南面去，一路戰無不勝。

阮西也被他圍得跟座鐵桶似的，讓燕南前來支援的軍隊無從下手。

他很擅長速戰，兵將作戰勇猛，以一當十。

這個人的名字，讓洪宣帝心驚。

他握緊手中的奏摺，青筋畢露。

「皇上，顧侍郎來了，正在殿外候著。」楚卓邊替洪宣帝研墨，邊說道。

「宣。」洪宣將奏摺扔在案上，用手輕輕撫了撫緊皺的眉。

「微臣參見皇上。」顧垠宇也蹙眉，咽了口唾沫。

洪宣點點頭，「阮西的戰事，戰況如何。」

「回稟陛下，阮西已失，燕南將士與之苦戰，死傷慘重，日前營中糧草庫也被燒毀，軍需吃緊。」顧垠宇回道。

「聽你的意思，他們倒像是來勢洶洶？」洪宣帝眯起眼，抬高了下巴。

「臣以為」，顧垠宇抬頭迅速睨了一眼洪宣的怒容，「葉允升的部隊訓練有素，作戰勇猛，絕非一般的山匪。」

洪宣帝咬牙，拍了拍桌案，站起身，「兵部可擬出了應對之策？」

顧垠宇的手，緊緊握拳，汗液在掌心流竄。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臣以為，阮西常年動蕩，軍隊軍紀渙散，戰力疲軟，不足禦敵，阮西又多山脈高地，燕南衛所不熟悉阮西地形，很難攻破。」

洪宣帝聽著，微微點頭。

顧垠宇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道：「故臣以為，應派遣一位熟悉阮西軍事，地形的人與之抗衡。」

「愛卿心中可有人選？」洪宣帝望著殿中的金柱，盡量保持專註。

顧垠宇挺直腰板，道：「如今蒙古族雖有挑釁，但絕不敢輕易來犯，榮遠將軍在阮西生長，又曾掌阮西軍事，可將其調回。」

沒等洪宣帝回話，顧垠宇忙接著說：「那件案子已結數十年之久，如今又有人頂葉允升之名作亂，致軍心民心動搖，實在不可輕縱。」

洪宣帝瞥了顧垠宇一眼，拂袖轉身。

「真是有人借他的名號，還是……」洪宣帝伸手，揉了揉眼角。

「皇上，葉允升十六年前就已戰死白南。」顧垠宇跪在冰涼的金磚上，久久未起身。

佚塵站在東市的仁顧票號分號門前，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著眼，仰頭望瞭望門上的牌匾，夥計們正忙裡忙外搬運桌椅，擺件。

「你不進去看看？」堯景懿走到佚塵旁邊。

後面的夥計正卯足了勁將一張楠木桌案從馬車上搬運下來，歪歪斜斜正往仁顧票號裡頭走。

堯景懿忙伸手，將擋在門口的佚塵拉到一旁。

佚塵眨了眨眼，回頭望堯景懿，道了聲謝。

「估計這兒還得折騰一會兒，不如找個地方坐坐。」堯景懿道。

佚塵也點頭答應。

兩人便一同往湘君樓去。

待坐定了，堯景懿才問：「你要搬到仁顧票號住麼？」

佚塵點點頭，「已在王府叨擾數月，實在慚愧。」

「也無妨。」堯景懿喝了口茶，「京城這幾日盛傳那阮西山匪頭子的名字，你聽說了麼？」

「葉允升？」佚塵問道。

堯景懿點點頭，「你以為，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葉允升十六年前就隨平王戰死。」佚塵揚了揚眉。

「又或許，他同你一般，是倖存者。」堯景懿笑了笑，「聽聞這伙山匪倒是訓練有素的樣子，打得燕南軍隊節節敗退。」

佚塵沒回話，低下頭望著光潔的桌面，拿了一塊馬蹄糕，輕輕咬了一口。

「味道如何？」堯景懿也低下頭，還是沒能看清佚塵的表情。

「嗯…有些甜。」佚塵邊說，邊喝了口茶。

堯景懿也拿了一塊，笑道：「我還以為你愛吃甜呢。」

「王爺為何這樣認為？」佚塵放下馬蹄糕，又灌了幾口茶。

「誰知道呢」堯景懿望著窗外的人流，聳聳肩，「大約是因為個兒小吧。」

顧垠宇慢慢走出大殿，他伸手稍稍扶住牆。

平王亂無論過去多久，都像是一場噩夢。

而在噩夢中心的洪宣帝，永遠不可能真正解脫。

所以不論這個葉允升是真是假，都幫了自己大忙。

他讓洪宣帝陷入十六年前的恐慌，而無暇顧及對現在的判斷。

自己提出調回榮遠時，這個多疑的帝王才沒能將思緒牽回，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