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相識的人？」堯景懿的眼望著不停旋轉的舞姬。

「是，寒暄幾句，忘了時辰。」佚塵低著頭。

「方才走得急，忘了告訴你，顧垠宇傳信來，榮遠已與日前接到聖旨，即刻啟程趕往阮西。」堯景懿的手在木桌上，忽然緊握。

「那便恭喜王爺。」佚塵講完，剛抬頭，瞧見峸王與月見掀簾走進來。

月見跟在峸王身後，峸王時不時側身同月見講話，偶有相識的賓客，就寒暄兩句。

兩人著裝也甚為相似，月牙白的圓領袍，領口，袖口及寬大的黑色腰帶上都用銀線綉著翻覆的捲雲，只是峸王的胸前還綉了一條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的盤龍，腳上都踏著黑色漆面的長靴。讓佚塵一時分不清主僕。

「依顧垠宇的脾性，這次開罪他，恐怕是結下樑子了。」堯景懿笑道。

「不見得」佚塵也笑了，「處境相似之人，總是容易相互體諒。」

堯景懿聳了聳肩，沒再開口。

佚塵轉頭望他，他眉頭緊蹙,盯著跟前那舞姬，像是要盯出個洞來。

這似乎是堯景懿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毫無知覺的失態。

「這舞姬像是西域人，深眼高鼻，瞳色也與我們有異。」佚塵摸了摸下巴。

堯景懿轉回頭，還沒說話。

佚塵又問：「我聽聞太子也到了？」

堯景懿呆愣了一會兒，搖搖頭，「恐怕又是醉倒在哪位美人懷裡，誤了時辰吧。自他被立為太子以來，似乎還從未出席過。」

「這未免也太拂了泛雲山莊的面子。」佚塵揚了揚眉，又拿起酒杯。

「自是有人替他來了。」堯景懿抬了抬下巴。

「泛雲山莊雖在朝中無職，卻是京中乃至全國商貿之中心，在各業均有建樹，根基頗為深。」佚塵說著，沒來由的嘆了口氣。

堯景懿點點頭，「我年幼時常見郁莊主入宮，與太祖情誼似乎也很是深厚。」

「看來這回，郁莊主看走了眼…」

佚塵還未講完，對面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銀盤落地，酒壺傾覆，乒乓做響。

舞樂也停下來，只見一著豆青色衣裳的年輕人怒氣沖沖，起身踢了凳子，連踩了幾張木桌，又踢落了幾個酒壺，拂袖離去。

賓客正議論紛紛，舞姬和樂師也面面相覷。

「諸位，諸位，實在抱歉，幼弟頑劣，不知禮數，郁某在此替他賠罪。」郁青忙站起身，連連作揖，命人將翻到的桌椅抬起，又回身示意樂師繼續奏樂，將吵嚷都淹沒在樂聲里。

「看來這兩兄弟是真不和。」堯景懿也端起酒杯，笑了兩聲。

「今年的筵席真是熱鬧。」佚塵吃了顆葡萄，咂咂嘴。

「你想見的人，見到了麼？」堯景懿突然問，他將身體稍稍向佚塵傾斜，嘴唇似乎貼上佚塵耳廓。

佚塵被這溫熱的氣流一怔，手中的葡萄掉在桌上。

他轉過頭，離堯景懿稍遠些，反問：「王爺想見的人，見到了麼。」

堯景懿眉一揚，站起身，拉起佚塵的手，走出宴廳。

「王爺？」佚塵在他身後，輕輕喊了一聲。

這曲折的迴廊被月光包裹著，似乎總也走不完，讓堯景懿心中更煩悶。

他突然停下來，放開佚塵的手，佚塵沒了重心，撞上他的後背。

「這宴會沒什麼趣兒，既然你我都見到了想見的人，不如先行回府。」堯景懿轉身一邊扶起佚塵，一邊道。

佚塵微微眯著眼，正想點頭。

或許是今夜的月光太蒼白，讓人再無法思考更多。

又或許是面前這人清亮的眼眸，讓自己失了分寸。

堯景懿突然低頭，吻上佚塵的嘴唇。

「不如你我也假戲真做一回。」堯景懿輕聲道。

佚塵睜大眼，隨即皺起眉，「看來那位公子倒真讓王爺，心慌意亂。」

他望著堯景懿的眼，那雙眼睛裡的怒意像是隨時會傾瀉而出。

堯景懿緊握著佚塵的手腕，沒有鬆開。

他覺得自己的怒意來得沒道理。

自己無意要月見做出選擇，如今看來，這結果卻也已明朗。

原來執念這東西，當真碰不得，總以為一躍而下的深淵是澄澈的湖水，卻不想，是一灘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