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唯有等待時機了，」堯景懿沉思片刻，才道：「阮西戰事不斷發酵，宮城遇刺，父皇是認定了這兩件事有必然聯繫。」

「就因葉允升的名號？」佚塵問。

堯景懿頷首道：「元驥和太子連上了好幾道摺子，請求父皇徹底清掃阮西亂黨，摺子雖還未批覆，兵部卻已然調動布防，一部分往阮西去，一部分往京城靠攏，」堯景懿頓了頓，又道：「這兩日所有出席元貴妃生辰筵席的官員都在排查，獄中已押入不下百人，其中不乏內閣學士，尚書級官員。」

佚塵聽得蹙眉，「簡直荒唐。」

「戶部尚書高松昨日上疏勸諫，想是摺子還未到父皇那裡，被元驥截下，高松今晨也被押入大獄。如今各部許多事務停滯不轉，豈是一句荒唐就能道盡的。」

佚塵聽了連連搖頭。

「我本以為阮西此次起義如同這些年許多次一般，不過是些土匪頭子下山作亂，卻沒想戰事能拖延至今，若是爆發內亂，蒙古族在北虎視眈眈，恐怕會伺機而動。」堯景懿接著道。

「葉允升是平王舊部，他想推翻洪宣帝政權，與我們，是殊途同歸。」佚塵撫著桌沿，拿起酒盅。

堯景懿望著佚塵，似笑非笑。

「也是歪打正著，我本只是想用阮西戰事的由頭將榮遠調回，卻真遇上了平王叔的舊部。我想」，堯景懿啞了一口酒，「榮遠是有分寸的。」

佚塵頷首，未再講話。

「如今朝中以元驥為首的各級官員，我二哥，都擁護太子，大哥早逝，父皇子嗣凋零，這樣算來，落單我一人。」

「洪宣帝子嗣雖凋零，但兄弟卻眾多。」

堯景懿聞言，仰首眨了眨眼，「你這話倒也不錯，不過父皇剛登極時，有支持宏親王的官員，諷刺父皇皇位不正，被父皇斬殺，宏親王被褫奪爵位，貶為庶民，其家族男子滿十六者，盡數發配邊疆。過了幾年，也還有想復辟的。父皇大力清掃了一次，這些人大多有的處以極刑，有的活埋，父皇請了諸位兄弟一同觀刑，見了這些人的下場，餘下的，倒都安分了。」

佚塵頷首，道：「太子軟弱無能，昏聵有餘，也能安穩至今，也多虧了洪宣帝子嗣凋零。」

「是啊，有元貴妃日日在父皇耳邊吹著枕邊風，又有位好妻子在父皇面前盡孝。自然是如魚得水。」堯景懿聳了聳肩。

佚塵頷首，嘆了口氣，道：「如今朝堂盡在世家大族手中，而朝堂之外又有泛雲山莊為首的大小豪商，想要一己之力扳倒他們，確實困難。」

「唉，我這不是，有佚老闆呢？」堯景懿笑道。

佚塵聞言一愣，望著桌面，不抬頭。

堯景懿望著他，心頭好笑。

相逢總是沒道理，尤其是在艷陽天。

「不如去用午膳吧，講了這麼久，也乏了。」堯景懿放下酒杯，騰出手，拿起肘邊的黑漆木盒，遞給桌對面的佚塵，「既是賀你喬遷，總要備禮的。」

佚塵抬起頭，望著堯景懿手中雕花的木盒，也未推辭，伸手接過來，道：「多謝王爺。」

佚塵撫著上頭薄雕的花紋，輕輕啟蓋，裡頭是一串紫檀木手串，應是精選的木料，光澤圓潤，佛頭處系了與手串同色的流蘇。

「近日得了這塊好木料，我很喜歡，送到工匠師傅處，共得了兩串手串，一大一小，便送與你一串。」堯景懿道，彷彿漫不經心。

佚塵點頭含笑道：「多謝王爺。」

堯景懿沒能別開眼，明晃晃的日光放大了佚塵臉上細微的笑容。

兩人在仁顧票號對面的客仙樓坐定，剛到大堂，就瞧見顧垠宇一人在對窗的位置上坐著，手裡端著茶碗，眉頭深鎖。

堯景懿是沒認生的，沒等佚塵回過神來，便直徑朝顧垠宇走去。

他在顧垠宇桌前站定，顧垠宇不耐煩地抬起頭。

「王爺……」顧垠宇站起身，他手中的茶碗傾倒。

「唉，坐，坐，」堯景懿按著顧垠宇的肩膀，又轉身瞧了瞧已走到身邊的佚塵，示意大家一同坐下。

「既然王爺與佚公子在此處用膳，下官就多不打擾了。」說罷，顧垠宇拿起桌上的馬鞍。

「我前些日子去皇後宮中問安，聽到些閑言碎語，說是父皇要的那幅地圖，有了眉目，夜中曾疾昭你入宮，想必顧大人這幾日就準備著，要出城了罷。我還想著，趁你未出城，找個空閑，你我再聊聊，也解開之前的誤會，沒想在這兒就碰上了。」堯景懿依舊按著顧垠宇的肩膀，笑道。

顧垠宇揚了揚眉，撇開頭坐下，「恐怕王爺聽的，不是閑言碎語。」

佚塵在堯景懿身側，也不發問，耐心聽著。

「王爺不是對那地圖不感興趣？為何幾次與我為難。」顧垠宇言辭中透著不耐。

「這份地圖事關皇家安危，我理當關心。」堯景懿放開按在顧垠宇肩上的手道。

「呵。」顧垠宇搖頭笑道。

「若顧大人真找到了平王留下的武器庫，你猜，誰會讓你活著回來。」堯景懿嘆了口氣。

「王爺這樣講，是什麼意思。」

「既然我都知曉大人此行，便是許多人知曉大人此行。」

顧垠宇一時為再做聲。

「臣為君死，本就尋常。」 半晌，顧垠宇開口道。

「我可不想大人白死。」堯景懿道。

他扣了扣桌面，接著道：「大人怎麼對父皇說的，我無意知曉，大人心中千迴百轉的心思，我亦無意猜測。我只是想大人，慎重選擇。」

「對皇上盡忠，便是下官的選擇。殿下，下官先行告辭。」顧垠宇講完，站起身，匆忙離去。

「這人倒是赤誠。」佚塵望著顧垠宇離去的方向道。

堯景懿沒回話，兀自把玩桌上的空酒杯。

「如此，我們也跟著他走一回。」堯景懿拂去酒杯上的灰塵，用手肘輕撞了一下佚塵。

「什麼？」佚塵轉回頭，滿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