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說: 梵 作者:沿一 字數:2489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1:56
刺殺一事發生五日後。
晌午,正是艷陽高照時,湘君樓。
樓里很清凈,沒什麼客人。
三樓的陽台打出光柱,貼近門簾的地方,灰塵漂浮。
「您到京城這樣久,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吶。」蒼元湘將手藏在袖子里,微微晃著腦袋。
桌上的茶冒著熱氣,誰也沒去碰。
「是,寄人籬下,不太方便。」佚塵笑起來答道。
「如今都安頓好了麼?」蒼元湘也笑起來問道,鬍鬚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跳動。
「是,前天就搬了出來。」佚塵點點頭。
「我就說嘛,都說這瀾王府住進了瀾親王的情人,若不是您傳信給我,我就同那些無知婦人一般,當真了。」蒼元湘笑得更開懷,他伸手捋了捋鬍鬚。
「我初到京城,卻遭賊人暗算,瀾親王偶然得知,出手相救,佚某這才撿回性命。」佚塵嘆息道。
蒼元湘頷首,喝了口茶,又隨口道:「您還是多多迴避這位瀾親王。」
「大人何出此言?」佚塵端起茶杯的手,又放鬆下來。
他望著窗外毫無懼色的陽光,他的眼浴在那日光里,也絲毫未閃躲。
瀾王府的園子在這日光里漸漸生機勃勃。
堯景懿坐在石亭里,為那些叢生不斷的雜草煩心。
「爺?」空竹在堯景懿身後,望著堯景懿的肩膀。
他喜歡這樣的距離。
「昨日夜裡,林平一帶了一隊禁軍把覃府翻了個底朝天。」他又道,依舊望著堯景懿的肩膀。
「是啊,他又是一無所獲了。若是入了越嶺城,林平一就再也找不著他了。」堯景懿嘆息一聲,望著飛入灌木中的甲蟲。
「這位佚公子,當真在江南一帶勢力如此龐大?」空竹有些不屑,他鎖緊眉頭。
堯景懿微笑著搖搖頭,他心裡描摹著佚塵那雙閃亮的眼睛,問:「自上回在泛雲宴上見過葉紳,就再沒他的消息,最近有什麼消息麼?」
空竹對著堯景懿的背影搖搖頭。
「什麼都沒有。」
他說。
「這位瀾親王,在京城,可不是招人待見的主兒。」蒼元湘搖搖頭,嘆息道。
「佚某居瀾王府數月,這位瀾親王,風流倜儻,學識淵博,俠義心腸,佚某拙見,以為是個可交之人吶?」佚塵揚眉,轉頭朝蒼元湘笑道。
「唉,您初來乍到,不知京中情況,這位風流王爺,唉,做起事情來不修邊幅,聖上,也很不喜歡。」蒼元湘擺擺手。
「就說上回元貴妃生辰,這哪位皇子貴胄不經心準備賀禮的?二爺送了一對玉璧,元貴妃歡喜得很,正瞧著呢,這瀾親王呈上來一把團扇,這團扇也很是精美,奇的是,這團扇上繪了一副美人圖,與元貴妃似乎三分相似,落款有一枚淮襄的章,誰道知道淮襄的畫作千金難求啊,宮裡都還沒能有一幅,
元貴妃一陣歡喜,便道,瀾親王有心了,』
皇上見了,也道:『這畫上美人仰首望月,卻不知月色也為她醉呀,』
元貴妃身旁的小太監瞧著主子高興,似想討些打賞,就說『世人都道淮襄公子畫技天下無雙,這一幅,真真將娘娘的神韻勾勒出來。』
元貴妃頷首,笑意不止。
您說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瀾親王自個兒在接兩句吉利話不就得了?
他倒好,連連擺手,嘴裡邊道『這怎麼是元娘娘呢,這是淮襄思慕的女子,奈何那位女子出身風塵,他父親極力阻撓,最後淮襄不得已作罷,留了這副團扇送與那位女子,兒臣偶然與那女子相遇,好一番勸說,她才將這團扇賣與兒臣呢……』
他還沒講完,被二爺打斷,再看皇上,已是面色鐵青,元貴妃也氣得將團扇扔在桌案上。
您說
佚塵頷首,未再言語。
蒼元湘端著茶碗,瞥了佚塵一眼。
佚塵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望著他,又道:「前段日子去泛雲宴,以為大人會到場,我在會場搜尋片刻,也未見大人。」
「哦,是,」蒼元湘頷首,「我近些年,很少去這樣的場合啦。不過,從前您也未曾出席呀。」
「是,從前在白南,想著路途遙遠,也就都罷了,今年正趕著進京,便去了。」佚塵道,「沒想卻正趕上這泛雲山莊兩兄弟矛盾發作,竟掀了桌台,揚長而去,掃了興緻啊。」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郁老莊主去後,這泛雲山莊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了。」蒼元湘邊講,邊往嘴裡丟了顆蜜餞。
「這郁青,郁璋兩兄弟當真不和麼?」佚塵嘖了一聲,問。
蒼元湘促狹一笑,「哥哥戀上弟媳,媳婦成了嫂子。您說說,和與不和呀?」
佚塵頷首,也是一笑,伸手拿了一塊馬蹄糕。
「此人若是在江南一帶勢力如此盤根錯節,恐怕是個禍患。」空竹眯起眼道。
「白南有葉紳。」堯景懿走到園中,正低頭尋找方才飛入灌木的甲蟲。
「我看那位葉公子也並非可靠之人,也不過是個仰仗父兄的紈絝子弟。」空竹憤憤。
堯景懿伸手摸了摸灌木的嫩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討論此人可靠與否,並無意義,只能等待。」
「只是不知這一等,卻是多久。」空竹握緊雙拳。
「白蟻噬木,三兩日不能見其害,日久能使大廈傾。」堯景懿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道。
他轉身,走回石亭,望了一眼空竹,兀自坐下,端起茶喝。
片刻,他又道:「且這位佚公子,」他頓了頓,想起佚塵消瘦的肩,「我與他之間,留些餘地,總是好的。」
「我看,商人重利輕義,心中也沒個忠字,不可信。」空竹聽著堯景懿的話心頭突地,有些慌了。
「既非人臣,談什麼忠?」堯景懿道,他轉頭望著對面的空石凳,他的臉上有些笑意,「他不是商人。他同我一樣,是個噩夢纏身之人。」
日光充裕得讓人不得不心情開懷,堯景懿眯著眼,專註的望著對面的石凳,他沒有發現,那隻甲蟲從灌木中逃離。
「這京城,怕是要變天啦!」蒼元湘望著外頭的熱烈日光,搖著頭道。
佚塵笑了笑,等待著蒼元湘的下文。
蒼元湘小心翼翼的望瞭望周圍,小聲道:「昨天夜裡,我聽見外頭一片吵嚷,不知我對面那位覃大人又發什麼瘋,正想出門訓斥,就見一對軍馬將覃府團團圍了起來,瞧那衣裳,是禁軍,過一會兒就瞧見林將軍押著覃府的管家,下人從府里出來,不過未見他人,也不知他犯了什麼事,折騰了快天明,連宅子也封了。那白色的封條貼在門上,看著跟紙錢似的,隨風直晃悠,怪瘮人的!」
佚塵笑著,還未接話。
「喲,您看看光顧著和您說話,望了時辰,今晨應了小兒陪他去集市……」蒼元湘望著香爐,忙從圈椅上站起身。
他還未講完,佚塵就道:「大人有事先行便是,我著人將這幾幅字畫送到您府上。」
蒼元湘笑得眯起眼睛,朝佚塵做了個揖,道:「那就勞煩您。」
佚塵也笑眯眯的還禮,目送蒼元湘下樓。
陸恩趴在窗檯,瞧著蒼元湘上了轎。
他轉頭瞧著佚塵,道:「連蒼大人也這樣說,看來泛雲山莊這兩兄弟是真不和。」
佚塵頷首,未回話。
「不過這郁青如今掌泛雲山莊大小事宜,看來這郁璋不甚重要。」陸恩又道。
「不,陸恩,不,」佚塵搖頭,他又道:「讓他變得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