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佚塵與堯景懿坐上馬車正離開京城時，佚塵仍不明白堯景懿為何選擇在這時離京。

堯景懿正與窗外的君影說些什麼，笑意滿面。

他手中的摺扇開了又合，讓佚塵想起他們在酒樓初遇時，他用摺扇擋住了蠻子的大斧。佚塵想著，也沒來由的笑起來。

堯景懿似乎感到他的目光，轉頭看著佚塵。

「真是對不住，仁顧票號還需人打理，這個時候要你跟我去白南。」 堯景懿道。

「這倒無礙。」佚塵搖頭。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隨顧垠宇去白南。」堯景懿道。

佚塵頷首。

「我從未相信平親王會叛亂。他也從未留下什麼武器庫，這些不過都是後人附會罷了，」堯景懿道，「至於父皇為何認定他叛亂，為何非要至他於死地……」

佚塵聽著，並不開口。

「我想他在此處屯兵，修築工事，便是為了這一天吧，為了有一天體面地與父皇一戰。」堯景懿接著道。

「王爺對平親王，似乎格外敬愛有加。」佚塵道。

堯景懿揚眉，端著茶喝起來。

「我們到了白南城，佚掌櫃怎不會叫我住了客棧吧？」堯景懿岔開話題。

佚塵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前面就要入城了，你要坐馬車進去嗎？我想下來走走。」堯景懿道。

「我隨王爺一同進去吧。」佚塵道。

說罷，兩人便要下馬車，堯景懿下來，才察覺在下雨。

這幾日陰雨不絕，就連官道上也是層層黑泥。剛剛走兩步，那雙好看的金線氈靴就覆上點點泥漿。

他很自然的伸手，想拉佚塵下來。

佚塵看著他放在自己面前的手，也並未覺得不妥，將手伸給堯景懿。

堯景懿握著佚塵的手，等到他下了馬車，也未放開。

「是我疏忽了，城外泥濘，容易摔跤，你我就這樣結伴而行吧。」堯景懿道。

堯景懿的手幹燥溫暖。

讓佚塵忽然厭煩白南城的陰冷。

他頷首，與堯景懿並肩入城。

楚卓才知曉堯景懿的行蹤，又急又怕。

這幾日雖然在御前小心伺候，但總是不得聖上心意。阮西戰事拖延，宮城遇刺，無不讓皇帝心煩。

他小心地端著紫蘇飲往御書房去。瞧著皇帝的臉色。

「你畏畏縮縮的做什麼？」

楚卓忽然聽到皇帝問話，嚇得忙跪倒在地。

「他又做了什麼事？」洪宣問。

「王爺，王爺隨顧大人一同去白南城了。」楚卓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洪宣帝並未像楚卓想像中那樣暴怒。

他只是沉默片刻，道：「他還是這樣莽撞。隨他去吧。只是這次，他一定會失望的。」

楚卓聽著洪宣帝的話，長吁了一口氣。頭上的冷汗流過臉頰，落在冰涼的金磚上。

顧垠宇騎馬，比他們先入城，在白南衙門口等了許久，通傳的胥吏去了就不見回來。他正想上前再去敲門時，聽見堯景懿在後頭喊他。

「顧大人，你太早了。」堯景懿道。

顧垠宇一臉不快，十分不想回頭應答。

君影快步上前扣了門，有胥吏應答，似乎是認得君影，忙將他們迎了進去。

「勞煩王爺在此等候，李大人馬上便來。」那胥吏滿臉堆笑。

沒過一會兒，便見李延匆匆趕來。

「哎喲，瀾王爺，顧大人，佚先生，都是貴客，貴客，李某方才有急事，疏忽了，疏忽了，實在對不住，對不住啊。」李延扶著頭上的烏紗。

「我是閑人一個，到不礙事。倒是顧大人，你得照顧周全了。」堯景懿道。

「是是是，方才瞧了公文，顧大人是奉旨而來。」李延道。

李延瞧著顧垠宇，彷彿在他眉宇間瞧見顧升的影子似的，就多了幾分親切。

「李大人，客套話我便不講了。我來找李大人，是想要從前平王兩處宅子的鑰匙。」顧垠宇道。

李延頷首，道：「呵呵，是，皇上的事兒自然是最要緊的，不過這從前從平王那兒查抄的東西，都存在按察使司的倉庫，這天兒也漸晚了，不如明日，明日我命按察使與你們同去？且您一人去查，怕也慢，不如我派些人隨您同去？」

顧垠宇想拒絕，又不知如何說。

「不必，我們到時都隨顧大人同去便是了，你著人去取鑰匙，我與顧大人在此等著。」堯景懿道，他的語氣不容猶疑。

李延瞧著堯景懿，覺得堯景懿少有的不給情面。

「成，王爺說得極是。我馬上著人去取。」李延躬身道，「如此，您三位先在小人處小坐片刻。」

他們在前廳坐著飲茶時，天色因烏雲的突然彙集而暗下來。

「王爺要隨我去查平王的宅子麼？」顧垠宇問。

「是。」堯景懿道。

「此行若有兇險，我不一定能護王爺周全。」顧垠宇道。

「你此行的目的並非護我周全，你做好你應當做的事便是。」堯景懿道。

「聽聞平王的延春園在城郊。不知顧大人說的另一處宅子，在何處啊？」佚塵問道。

「佚公子有所不知，平王亂後平王府的門額便被摘了下來，宅子裡頭也空了。所以後來的人少有人知平王在城內的宅子在何處。」顧垠宇道。

佚塵頷首，道：「原來如此。」

「從前那宅子應該也被仔仔細細的搜過，且裡頭都被搬空了，也沒剩些什麼。」顧垠宇又道。

「那延春園呢？」佚塵問道。

顧垠宇沉默片刻。

「家父曾去延春園看過，當時似乎沒有仔細搜查，只是將宅子封了，此後李大人做了總督，那宅子有兵士看著，但也沒派人去查過。所以，我以為有必要去看一看。」顧垠宇道。

堯景懿年幼時，曾在延春園小住。

他的記憶依舊鮮明。

那時的延春園奢華精緻至極，那飛揚的重檐上青綠色的琉璃瓦明亮鮮麗，所用的磚石，是用與宮城同一窯中所出磚石來鋪設，楠木明柱上有貼金彩繪，園囿中儘是以各色寶石、珍珠、玉石做成的花卉樹木，即為延長春色之意。

每日跟葉允升學了劍，便回書房讀書，他的書房，窗正對著延春園中最高的一處亭台，常常見紅娘子與平親王在那裡飲酒。

聽聞紅娘子後來，是在那裡墜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