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景懿只聽著兩人交談，並不講話。

「呵呵，讓各位久等了，按察使司的人腳步挺快，這就來了。您要的兩把鑰匙。」說著，李延將鑰匙遞給顧垠宇，那鑰匙已銹跡斑駁，顧垠宇拿在手上還聞見腥味兒。

「其餘的檔案文書，都在按察使司處，您有需要，隨時去便是了。」李延又道。

顧垠宇頷首道謝。

一行人起身，便要走。

顧垠宇不知堯景懿來白南的目的，也不敢放他遊盪。

他想了片刻，牽了馬，轉頭對堯景懿道：「您說了與我同去，那不如，我們明日辰時在北城門處見，就一同前往。」

堯景懿頷首，道：「忙著趕路，還未用晚膳，聽聞白南城的夜市熱鬧非凡，不如一同去逛逛？」

顧垠宇本想拒絕，還未開口，佚塵就道：「顧大人不如隨我們一同去，也讓我好在白南城盡地主之誼。」

顧垠宇也就不再推辭。

與君影、梧桐、陸恩三人走在後頭。

他們走到鬧市，包了一艘畫舫，以便玩樂。

堯景懿與佚塵坐在船頭。

河岸上熱鬧非凡，人聲嘈雜。河面被燈光照得油亮。

「我年幼時，曾在白南城小住。」堯景懿道。

他端著荔枝膏，嘗了一口。

「住在平王府嗎？」佚塵問。

堯景懿頷首，道：「白南城的小吃還是這樣鮮甜。」

「等過些日子天氣更暖了，小吃也會更多些。」佚塵道。

他將酥餅端在堯景懿面前，示意他嘗嘗。

堯景懿拿起一塊，掰成兩半，將一半遞到佚塵手裡。

「你說這話，像是邀我在白南城久住似的。」堯景懿笑道。

佚塵覺得每每堯景懿說這樣調侃的話，他之前還喜歡還嘴，互不相讓似的，如今卻不知如何作答。

彷彿從前他性格中堅硬的部分在堯景懿面前慢慢柔軟。

佚塵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險，卻又不知如何規勸自己。

在堯景懿身上他看到許多的矛盾，他的灑脫不羈，他的掙扎拘束。

他不屑宮廷，卻又深陷宮廷。

他的矛盾與自己相似，又不同。

他因為了解堯景懿的矛盾，而被他吸引。

就如同自己想要完全放下戒心，去了解堯景懿一般，他的理性，他現在正做的事，不允許他這樣做。

顧垠宇在船尾，望著前面的堯景懿和佚塵。

對君影道：「你家主子如今去哪兒，都與這位佚公子形影不離啊。」

君影不講話。

「正是好時候啊，顧大人。」梧桐道。

他的話惹得君影和陸恩側頭去看他。

他聳了聳肩，將手撐在背後，望著夜空。

顧垠宇笑了笑，沒接話。

堯景懿見佚塵不講話，就側頭去看他。

佚塵不知在想什麼，低頭看著河面。

「這樣夜遊，倒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堯景懿又說。

佚塵抬頭，對上堯景懿的眼。

堯景懿眼中的笑意愈深。

「你在想什麼。」他問。

佚塵看著他，張了張嘴，遲遲沒有開口。

「我問了什麼，讓你難以回答的問題嗎。」堯景懿抿嘴笑道。

「說出話，總是覆水難收。我怕有一日我會後悔。」佚塵道。

堯景懿轉身面朝著佚塵。

他定定地望著佚塵。不知為何，佚塵的話，讓他有些緊張。

他覺得佚塵要對他說的話，很重要。

但這種重要只和他們兩人有關。

如若佚塵這次沒有說，也許久等不到下次。

就算是衝動也好，他想不管不顧的，聽佚塵講完。

「不說，便不後悔嗎？」堯景懿問。

「若是後悔，也只是我個人的遺憾罷了。」佚塵道。

個人的遺憾，並不會牽連旁人。

「難道個人的遺憾，便不是最重要的？」堯景懿又問。

佚塵不再開口。

堯景懿見他不再開口，沒來由的有些急躁。他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酒。

「我與你在去秋閣遇見，讓高隸傑誤認你是赫連疏堂，將你綁去，這是我的一錯。」

「那日醉酒，我叫你不要信我對你說的喜歡，這是我的二錯。」

「那日泛雲宴，我見了月見與我二哥，在你面前失了態，只是我的三錯。」

「我與月見年幼相伴，我從前對他或許是愛慕，或許是依賴，但我失態，並非是因為我對他懷念，我只是不甘心他去幫了我二哥。若是說得不好聽，便是覺得他叛了我。所以我當日是怒而非傷懷。」

佚塵聽堯景懿說著，睜大眼看著他。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雖然非我本性，但無論是出於無奈也好，被迫也罷，我這些年已習慣去揣測旁人的心思，想必你也如此。」堯景懿接著道。

佚塵低下頭。

「我也知道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堯景懿又道。

他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將手撐在矮桌的兩旁。

「只是你的心思，如今我不想再猜了。」他輕聲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這人思慮太多，又常常躊躇遲疑，連自己都未必是個可信之人，還想放下防備，去大大方方地信一回旁人。」佚塵道。

「那你現下，後悔了嗎？」堯景懿問。

佚塵搖搖頭。

「如今你講出來了，便沒了退路，便只能信我了。」堯景懿道。

他笑得坦然。

佚塵也跟著他笑起來，道：「是，今後王爺，不必再猜我的心思了。」

堯景懿笑起來，倒了杯酒，遞給佚塵。

佚塵接過酒杯，堯景懿望著他，又道：「我從前說，你的眼中，盛滿了月亮的銀輝，你可還記得？」

「記得。」佚塵道。

「那你要信我，我說的是真的。」堯景懿道。

佚塵抿著嘴唇。他的耳尖有些微微發紅。

「如今細想來，我從橘頌橋與你逛燈會時，就發覺自己有些喜歡你，只是當時沒往深想，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大約這就叫命中註定。」堯景懿又道。

他看著佚塵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聽了他說的話，而泛紅的臉頰。

「我並非要你以我待你之心待我，你就當交了個朋友。我們能這樣坦然相待，對我而言，已甚好。」堯景懿道。

佚塵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