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房裡，而沒在涼亭。

外頭的陽光明晃晃的。

陸公子和他的末日論只像是一個夢。

阿南端著清水走進房時，二少爺翻身下床，正往屋外走。

「少爺，您去哪兒，不洗漱啦？」阿南在後頭追著。

經過書房時，二少爺停下腳步。

大少爺和丁老爺在裡頭爭論不止。

「少爺，咱們別在這兒了吧。老爺跟大少爺談事情呢。」阿南慌慌張張。

「嗯。」二少爺點頭，在書房外的迴廊上坐下來。

阿南嘆了口氣。

「丁晏也不小了，讓他娶了陸家的三小姐，那是看得起他。」丁老爺在裡頭邊摔茶盞，邊道。

「他的事，他自己有主見。」大少爺不耐煩道。

「他有主見，成日四處遊盪，昨日還說陸二公子長得比三小姐…」丁老爺蹙眉，「他當真喜歡那家的陸二公子？」

「我怎知？」大少爺笑起來。

丁老爺片刻未講話。

裡頭安靜下來。

雨又下起來。是那種和陽光一同從天空漏下來的雨絲，像水晶般。

「陸家不怎麼待見那位小少爺。」丁老爺說。

「這與丁晏喜歡他有何聯繫？」大少爺問。

「那便由他去吧。」丁老爺說。像是給自己下的決心，他將燙口的茶灌入口中。

二少爺在迴廊上瞧著沿灰瓦落下的雨，伸了個懶腰。

大少爺推開書房的門，瞧見二少爺，走到二少爺跟前，用力拍一下二少爺的後腦勺。

二少爺捂住腦袋，疼得叫喚起來。

「陸老爺邀我去他府上賞花，你去不去？」大少爺問。

二少爺忙頷首，將阿南手中的木盆端在自己手上，「我片刻便去找你。」

於是大少爺和二少爺坐上馬車，前往陸府。

「阿南說，這幾日城裡儘是你和陸二公子的閑話。」大少爺仰頭，將棗糕遞給弟弟。

「我不知。」二少爺吃著棗糕，口齒不清。

「你昨日在宴上……」大少爺頓了頓，「你可知丁家大哥在京師任職，深得聖上歡心，說是今年有意將三公主許配給他。」

「我不知。」二少爺搖頭。

「你若是肯娶三小姐，爹不會不準你繼續見陸二公子。」大少爺又道。

「他不是能那樣對待的人。」二少爺說。

大少爺頷首。他掀起馬車前的珠簾。拍拍車夫的肩膀，道：「在這兒停一會。」

馬車停了下來。

丁家兄弟對坐著，誰也沒開口。

「你當真喜歡他？」隔了一會，大少爺問。

「喜歡。」二少爺答。

大少爺抱起手臂，「那麼從前那位李大人呢？」

「我曾喜歡李大人。」二少爺聳聳肩。

「那陸二公子也喜歡你嗎？」大少爺問。

二少爺愣了愣，道：「這與我喜歡他，有什麼幹系？」

大少爺挑了挑眉，不再對二少爺講話，他轉頭對車夫說，「走吧。」

二少爺覺著陸府太遠了。

等他的雙腿開始發麻時，馬車終於停下來。

二少爺靠著陸府門前的一尊石獅活動著雙腿。

陸府的小斯在門前候著著他們，接過大少爺手上的禮品。

等他們到前廳坐定時，陸老爺才走出來。陸老爺瞧見二少爺，臉色有些沉。

他熱情地招呼著大少爺，一刻不停的與大少爺講話。

二少爺百無聊奈的將前廳的陳設都瞧了一遍。

「怎麼不見三小姐？」大少爺問。

「小女染了風寒，正修養著。」陸老爺答道。

於是二少爺接著問：「怎麼不見陸二公子？」

陸老爺咳了兩聲，「我家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呵呵，在祠堂罰跪呢。」

二少爺睜大眼，「為何？」

「丁晏，陸老爺的家事，哪裡輪到你說話。」大少爺有些生氣。

「不打緊。咱們往園中去吧。」陸老爺笑道。

「我留在這裡，與其他人說說話。」二少爺道。

等大少爺和陸老爺走出視線，二公子將手邊的茶一口飲盡。

前廳的客人陸陸續續往園中去。

二少爺拉住一位添茶的小斯，「府上的祠堂在何處。」

小斯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左邊。

二少爺悄悄到祠堂時，陸公子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歪著頭睡著了。

他的衣衫與塵土和在一起，變得灰撲撲的。

二少爺走到陸公子身邊，在他旁邊跪下。

陸公子睜了眼，瞧著旁邊的二少爺，道：「我以為是陸叔給我送吃的來了。」

二少爺搔搔頭，從袖中拿出棗糕，遞給陸公子。

陸公子遲疑片刻，從他手中接過，打開油紙，裡頭還剩半個棗糕。

「我上午吃了一些。」二少爺說。

陸公子沒回話，只是將棗糕拿起來吃。

「你來賞花？」陸公子瞥了一眼二少爺。

二少爺搖搖頭。

「呵，來找三妹？」陸公子又問。

二少爺依舊搖頭。

「你為何在祠堂罰跪？」二少爺隨即問。

「你那日在街上，不是看到有人在看你與我的笑話？」陸公子說。

二少爺蹙眉，「就因為這事？」

陸公子吃完了棗糕，轉了轉脖子。

二少爺瞧見陸公子疲憊的側臉，祠堂的昏暗燭光映在陸公子的眼睛裡，鮮亮快活。

「看來昨日不是末日。」二少爺又說。

「有比末日更甚的日子。」陸公子說。

「你會後悔嗎？」二少爺問，「若是昨日是末日？」

「有酒，有湖，有夜色，你許算得上半個朋友，這樣等著末日到來，並不算壞，也就談不上後悔。」陸公子說。

「我們不是朋友。」二少爺說。他望著陸家的列祖列宗，咬了咬牙，突然有些火氣。

陸公子望了二少爺一眼。

「我未以朋友之心待你。」二少爺又說。

「我知道了。」陸公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