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門忽然開了，陸叔拿著漆木食盒走進來，帶來外頭午後依舊熱烈的陽光。

「丁…少爺？您怎麼在這兒？」陸叔訝異道，由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飛快地關上門。

「他來賞花的。」陸子熹說。

「您還是趕緊出去吧，被旁人瞧見了，又要說風涼話了。」陸叔皺起眉，哭喪著臉。

「子熹是為著我罰跪的，我理應陪著他。」二少爺說著，想伸手去拿陸叔手上的食盒。

「哎喲，不成。您瞧瞧我家少爺的模樣，才傷得不輕，若是又讓老爺知道他跟您在一塊，非得再跪上幾個時辰不可。」陸叔拂袖，甩開二少爺伸過來的手。

「他若是硬氣，就該打死我。」陸子熹說。

丁晏轉頭看著陸子熹，他嘴角的傷痕已結痂，變成深褐色。

陸子熹也轉頭看著他，想問他在看什麼。

在昏暗的燭光里，丁晏的眼睛黑沉沉的，尤其是他不笑的時候，那雙眼中的黑色才更顯得深厚溫和。

於是陸子熹轉開頭，沒有問。

丁晏從蒲團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你家少爺，方才只是吃了半個棗糕，許是還餓著。」

陸叔頷首，忙走到陸子熹身邊。

丁晏走到門口，道：「那我便去賞花。」

陸子熹沒有回話。

丁晏在園囿中瞧見一棵白蘭，很是喜歡，於是久久不再移步。

「找到陸二公子了？」大少爺忽然走到他身邊，問道。

丁晏模糊地嗯了一聲。

「不陪他多呆一會？」大少爺又問。

丁晏望著白蘭，香氣已漸漸隨著風四散而去。

「我會害他有麻煩。」丁晏說。

大少爺深吸了口氣，沒再問下去。

隔了一會，他拍拍丁晏的肩膀，指著不遠處喧鬧的人群。

「他回來了。」大少爺說。

那邊的人也瞧見大少爺，揮了揮手，朝白蘭走來。

「李兄。」大少爺朝那人招呼道。

李安閑也笑著朝大少爺問安。

「晏兒也安好嗎？」李安閑問，望著正在發愣的二少爺。

丁晏的視線逐漸從遠處收攏，他朝李安閑點頭，「牢大人記掛，一切都好。」

李安閑四處望瞭望，說：「怎麼不見陸小姐？我聽聞……」

「黃了。」李安閑還沒講完，大少爺就說。

二少爺撇撇嘴。

「陸老爺設了晚宴，一會兒我們同去。」李安閑又說，他拍拍丁晏的肩膀。

丁晏頷首。

陸子熹覺著自己雙腿已跪得沒了知覺，索性坐在蒲團上，慢慢吃起東西來。陸叔在一旁看著，替陸子熹倒上茶。

「老爺講，一會晚宴，要您去呢。」陸叔笑著說。

「誰知他安什麼心？」陸子熹訕笑道。

「終歸是父子，老爺也是捨不得您的，您就行行好，別再與他慪氣，不要再見丁家二少爺，也別再提要出家了，老爺自然就不會再罰您的跪了。」陸叔瞧著陸子熹那張倔強的臉。

「我想見誰，便去見誰。」陸子熹說。

「您這是何苦呢，您不知這些日子城裡是怎麼講您與丁家少爺的！真是荒唐極了！」陸叔氣憤道。

「旁人講什麼，與我何幹？」陸子熹不悅道。

陸叔瞧著陸子熹，嘆了口氣，道：「也罷，您難得有個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陸子熹瞥一眼陸叔。

陸叔咽了口唾沫，道：「那……」

陸子熹咬了咬嘴唇。

他沒法跟陸叔定義他和丁晏的關係。

陸子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個空洞。

從前空洞中只有風而已。

然後丁晏走了進來，這個空洞變成了丁晏。

陸子熹並不知道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我們要麼是戀人，要麼是陌生人。」陸子熹說。

陸叔手中的瓷碟忽然從手中落下，它在地面崩裂，發出一聲脆響。

陸叔轉頭望著陸家的列祖列宗，忽而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