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子熹來晚宴時，眾人的酒意正到濃時，每個人都像是醉了，又像沒醉。拚命發泄塵世中的不滿。他們哭著，笑著朝彼此敬酒。

陸子熹依舊坐在角落，厭煩地撇開忽然落在自己肩頭的醉漢的手。

他將燒鵝端到自己面前，慢慢吃起來。

他忽然抬眼，在人群的縫隙間，瞧見遠處的丁晏。

丁晏在和李安閑說話，笑意滿面。

陸子熹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那人坐下，又將剛乘好的米飯端到陸子熹面前。

陸子熹側頭望。

「金姑娘。」陸子熹問候道。

金姑娘頷首。她眉目間清秀的模樣，像吹起盈盈湖面的風。

「你依舊要嫁給我嗎？」陸子熹問。

金姑娘不回話。

「你若是嫁給我，才是這一生痛苦的開始，」陸子熹放下筷子，「與一個不愛你的人度過此生，有什麼趣兒。」

「那你愛著別人嗎？」金姑娘問。

陸子熹頓了頓，咽了口唾沫，道：「沒有。」

金姑娘一手托腮，一手拿起筷子也夾燒鵝來吃，道：「你寧願出家，也不願娶我，嫁給你有什麼趣兒。哎。」

說完，她轉頭朝陸子熹笑了。她的眼，和溫潤的嘴唇都彎彎了。

那雙眼中有些淚水。

陸子熹也笑出來，他將自己的手巾遞與金姑娘。

丁晏在那頭瞧著陸子熹和他身邊那位俊俏的女人。

他覺得手裡的酒杯沉甸甸的。忽然不想笑了。

「再喝一點？李兄好不容易回來。」大少爺問。

「不喝了，喝多了。」丁晏拿起摺扇，搖搖頭。

陸子熹吃了燒鵝，便覺得前廳太吵，便起身準備出門去。

丁晏趕緊站起來，朝他走去。

在陸子熹快走出門廊時，拉住他的手腕。

「你去哪兒？」丁晏問。

陸子熹瞧著丁晏因酒精發紅的臉，還有那雙明亮的眼睛，「去佛寺。」

「還去出家嗎？」丁晏問。

「去拿我遺留在那裡的一些物件。」陸子熹道。

「那我跟你一同去。」丁晏放開陸子熹的手腕，走在他旁邊。

陸子熹沒有拒絕。

等兩人走出陸府時，喧嘩就淡了。

只剩下空洞洞的夜幕，和被遮住只剩一半的月亮。

陸子熹覺得，丁晏沒怎麼說話。

「我那日去看了，你的廂房中，旁的什麼都沒有。還去拿什麼？」丁晏嘀咕著。

陸子熹側頭去看丁晏，丁晏扯了扯衣領，像是有些發熱。他的臉色沉沉的，望著前面的路。

「你在發脾氣嗎？」陸子熹問。

「我？」丁晏看著陸子熹，「我發什麼脾氣。」

陸子熹轉過頭。

「我沒有發脾氣。」丁晏忽然走到陸子熹面前，停住腳步。

「知道了。」陸子熹說。

他在無邊的夜色和微弱的月光中，看著站在面前，丁晏的臉。

丁晏張了張嘴。

陸子熹等著他講話。

「我們私奔怎麼樣。」丁晏說。

「你要我，跟一個相識不足一月的人私奔嗎？」陸子熹問。他有些好笑。

「你不是說，你常常看見我嗎？」丁晏說著，嘴角彎起來。

陸子熹也抿嘴笑起來。

「人家不是說，會有那樣的人出現嗎？即使剛剛相遇，也會相愛。也會覺得遇見了與自己感同身受的人。」丁晏又說。

「你與我感同身受嗎？」陸子熹問。

「我與你感同身受。」丁晏說。

陸子熹不再回話，繞過丁晏繼續往前走。

丁晏快步追上他。

佛寺的小僧尼替他們開了門，供奉大佛的大殿還點著燈。

「陸公子。」

他們經過大殿時，住持叫住他們。

「我已差人將您留在佛寺中的物件送到府上了。」住持道。

「那多謝您了。」陸子熹道。

住持瞧了瞧陸子熹身後，東張西望的丁晏，笑道：「如今陸公子的眼中，也無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