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少爺最近，眉心總皺得緊緊的。

丁晏不知從何時起，再也不遊走與畫舫和酒樓。卻總是在夤夜晚歸。

身上倒是沒有酒氣，卻像在醉意中不明所以的模樣。

於是今日丁晏出門時，大少爺對阿南說：「你跟著二少爺。」

阿南用寬大的袖口蒙住頭，「大少爺，我哪兒跟得住啊。」

大少爺扯著竹扇敲了敲阿南的手，轉身回了書房。

陸子熹這幾日在幫佛寺抄寫經書。

丁晏便每日去看。

他守在陸子熹的桌案旁，細細看他。

陸子熹一面抄寫，一面用餘光瞧丁晏。

「不覺得悶嗎？」陸子熹忽然說。

丁晏抬起頭，「這樣很好。」

陸子熹看著他，自己握筆的手微微發汗。

大約是快接近溽熱的夏季，人都有些倦怠，瞧見丁晏寬闊的胸懷，陸子熹有些疲倦。

丁晏在桌案上撐起身體，湊近陸子熹的臉。

這張臉絲毫沒有因為熱烈日光而變得紅潤，彷彿更加透明。

他伸手握住陸子熹的臉，輕輕吻了吻陸子熹的鼻尖。

「你出汗了。」丁晏說。

陸子熹垂下臉。

丁晏站起身，拿起竹扇，將座椅搬到陸子熹一側坐下。

陸子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在丁晏的眼睛裡只看見了自己。

彷彿現在丁晏最重要的事，唯一的事，就是自己。

這曾經是自己否定的。

而現在，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當你的身心都只想著同一個人，同一件事，或許茶飯不思時。並不是因為情愛所帶來的軟弱，而是因為熱烈。

丁晏的熱烈，感染了陸子熹。

原來生活並非何時何地都寒冷鋒利。

丁晏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書，將頭歪倒在陸子熹肩頭。

陸子熹的肩頭傳來丁晏呼吸的熱氣。

「這些今天還要抄一天嗎？」丁晏問。

「嗯，」陸子熹答道，「這些不是很急，可以分幾天抄完。下午，可以出去逛逛。」

丁晏高興起來，他伸手將陸子熹抱進懷裡。

陸子熹的筆落在書桌上，濺起墨汁。

阿南在外頭瞧見裡頭少爺和陸公子靠在一起的身體，沒再走進去。

「我們去聽戲吧。」丁晏在陸子熹耳邊道。

陸子熹用鼻尖蹭了蹭丁晏的肩膀，點點頭。

茶館很靜。

午後又下起雨來，客人都漸漸散去。

丁晏和陸子熹在二樓，小二把窗都合上了，有些悶熱。

丁晏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土豆。

「你連吃東西，都要這樣握著我的手嗎？」陸子熹問，他揚了揚丁晏和自己在桌下交握的手。

丁晏頷首，他的目光從戲台中央轉移到陸子熹身上。

「這樣，你就知道，我時時刻刻，都在這裡。」丁晏說。

像是嘆息一般，他的聲音很輕。

陸子熹抬頭看丁晏的臉。

又是這樣。

跟在陸家祠堂時，他在燭光中的眼一樣，他的眼睛向陸子熹詮釋了溫和明亮的含義。

這讓陸子熹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將死這一事實。

丁晏以為這句情話會讓陸子熹發笑。

然而陸子熹卻只是看著自己。

丁晏慢慢靠近陸子熹的臉。

「又在下雨了。」陸子熹說。他的呼吸在丁晏的臉龐。

「我知道，」丁晏說，「可是我沒有帶傘。」他講完，用手輕輕抬起陸子熹的臉。

親吻。這件平常的事，忽然讓人心跳不已。

陸子熹閉上眼，妄想雨聲能夠掩蓋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