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 二
小說: 南春 作者:沿一 字數:1586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2:12
「立伯,這幾日先歇業吧。」陸子熹對掌櫃道。
立伯萬分痛心的望著矞安藥局的牌匾,頷首不語。
陸子熹站起身,邊朝外頭走去,邊道:「我先回府上,你們若是有什麼事,就來找我。不必瞞著。」
等陸子熹走遠了,立伯邊整理藥箱,邊道:「這些年從沒想過老爺會將家裡的生意交給二少爺,二少爺打小不受重視,他自個兒也是不入世,不問名,如今看,他卻比他哥哥有個家主的樣子。」
「打小二少爺就常常惹老爺不高興,老爺不待見二少爺也是應當的。只是如今,如今這陸家,就只靠著他一人撐著了。」阿廉道,「大少爺為人正直清廉,從未有言行不端之事,怎麼會和亂黨勾結,一定有人存心陷害。」
立伯嘆了口氣,道:「皇上忌諱的事兒,何須什麼有證據,捕風捉影即可。」
從這天起,橘頌橋旁的矞安藥局便歇業了。
立伯將每一扇木窗木門,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才緩緩將門鎖了。
夕陽下的紫檀木門,是血紅色的。夥計們搬運東西時跌跌撞撞的聲響像是一首輓歌。
立伯正鎖最後一道門時,有陸家的家僕匆匆忙忙趕來。
疾跑到他跟前,氣喘吁吁地講:「您,您快隨我回府上一趟吧。」
「出了什麼事?」立伯問。
「老爺,老爺……老爺不行了,您,您去看看吧。老爺在找您,說有事兒還沒跟您交代。」那家僕道。
立伯聞言,像是心臟要從喉中跳出了一樣,整個人頭暈目眩。
他和阿廉往陸府去。
這短短的路程如今像是腳底灌鉛一般,連抬腳的動作,立伯都覺得太難。
阿廉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他一邊扶著立伯快步走著,一邊哭起來,彷彿剛剛被那個士兵踹的一腳讓胸口更疼了。
陸子熹正在他父親床前。
陸老爺的眼神似乎都已渙散,張著嘴,並不發聲。他轉頭找陸子熹,眼睛在陸子熹身上徘徊。
「我讓人去請立伯了,他們馬上就來了。」陸子熹道。
陸老爺緩慢的頷首,道:「你……帶著,帶著你娘,你妹妹……走,走吧。別回來……」
陸子熹聞言,沉默片刻,道:「李延將陸府圍了,走不了了。」
陸老爺看著小兒子默然的臉,彷彿這些事無他無關似的。
「這些,這些日子,受苦沒有?」陸老爺問,他的聲音很低,又有些沙啞。
陸子熹搖搖頭,道:「沒有。」
陸老爺覺得,他從來沒了解過這個小兒子,他想什麼,做什麼,從年幼時起,就不對自己的性子。直到他終於失去耐心,不再去管教他。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父子如此疏離,陸老爺想不起來。
陸老爺伸手想去碰碰陸子熹的臉。
陸子熹低下頭,跪在父親床前。
「今後,陸府上下,就只能指著你了。」陸老爺道。
他摸到陸子熹挺拔的鼻樑,有一聲嘆息。
「我知道。」陸子熹道。
「從前總是叫你罰跪祠堂,呵呵……」陸老爺像是想起什麼,隨口道。
門外有家僕扣門,道:「老爺,二少爺,立掌櫃過來了。」
「我去叫他進來。」陸子熹道。
陸老爺頷首。
陸子熹站起身,出門去,迎了立掌櫃進來,自己站在門外。
他的眼神獃滯,望著石板,不抬頭。
天色暗下來,蚊蟲在他周圍發出微鳴。遠處的一線天際火紅,還在熊熊燃燒。
母親和妹妹不知何時來了,開了房門進去。
不一會兒,屋內傳出哭喊聲,門口的家僕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哭起來。
裡頭的哭聲時強時弱,夾雜著碎語。
陸子熹茫然地朝前頭走了一兩步,便停下來。
他在石板上跪下。
聽著漫漫的哭喊聲,沒有特別起伏的情緒。
他與父親從來沒親密過,大約是記事起,就沒有他抱過自己的印象。
他常常出言頂撞,所以常常在祠堂罰跪,常常挨打。
每每什麼事,他就成了父親發泄的靶子。
歡喜,這種情緒在陸府生活的二十年中,少有地記不住。
他們從未和解,或者諒解過對方。
並非可以大度地說,自己從未怨恨,或者不再怨恨。
但,他是父,他是子,僅此而已。
陸叔站在他身邊,握住陸子熹的肩膀,低低的嘆息。
「哥哥可有消息?」陸子熹問。
陸叔聞言道:「我按您說的去了一趟臨水居,佚先生在京城,剛剛在複信,說大少爺還在刑部大牢里,刑部日日提審,不知大少爺熬不熬得住……」
陸子熹閉上眼,不再講話。
「對了,送小公子回來的那位先生,昨日醒了,急著想見您。」陸叔又道。
陸子熹回想了一下那位先生的臉,道:「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