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沉默又在兩人之間徘徊。

不行！不能再放任他這樣下去了，他會毀了自己！墨西故意突然大叫了一聲，一時間周圍樹上的鳥兒都被嚇飛了。

他看著月亮深吸一口，又大大的吐出，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一樣，「我娘啊，出身很低微。」

染言看著他，他知道墨西想要幹什麼，於是靜靜的聆聽。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我生下來了。小時候別人從來不正眼看我和我娘一眼，包括那些下人。大哥的娘是個大家閨秀，恨我娘恨的要命，我大哥也恨我恨的要命，從小就派人到我身邊監視我。」墨西的聲音一開始還弔兒郎當，到最後似乎也控制不住情緒，變得悲傷起來。本是想安慰染言，將他帶出陰霾，沒想到自己卻陷了進去。

「我不明白我和娘都這樣了，明明對他們構不成威脅，為什麼還是對我們恨之入骨呢。後來，我娘在一次回府的路上，馬車墜崖。」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才知道，有些恨，是與生俱來的。」

「無論你做什麼，改變什麼，都無法磨滅他們對你的恨。」

墨西盯著天空出神，「我還記得娘出門前，我還和她大吵了一架，我氣憤的質問她為什麼不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如果她的出身能好一點，自己就不用受人白眼了。」他閉上眼痛苦的回憶，眉頭緊皺，那些場景彷彿昨天，歷歷在目，「我還說，我不要做她的兒子，要去認大哥的娘當親娘。」

「娘當時甩了我一巴掌哭著跑出去，誰知道，那竟然是我倆最後一次見面。」墨西猛然睜開眼，可眼神朦朧，似看不看。他抬起胳膊努力的伸出手，張開五指，如救命稻草般想抓住月亮，那漆黑夜裡唯一的光源，無奈那輪碩大的圓月，看似近，實則遙不可及，風穿過指尖，徒留下一手虛空。

墨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越說越動情，可能是面對染言？他只知道，眼前的這個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內心堅如磐石的少年和自己一樣，沒有母親，渴望親情。

在無數個夜晚中，他都縮在床上，痛苦著，悔恨著，他多麼希望這時候有個人跟他說，沒事的，不是他的錯。安慰他，一切都會過去。但他又希望這個人不要出現，寧願被人毒打一頓，這個人也不要出現。

可是，沒有，不管是安慰他的人，還是打他的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他就像是被世人遺忘般，安靜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像一個布娃娃。

可突然，一隻細膩白皙的手闖入墨西視線，如同上好的絲綢，柔軟滑膩。撫摸著他的胳膊，慢慢往上，覆蓋在他的手背上。那隻手冰涼，像是山頂之上留下的極寒泉水，及時緩解了墨西躁動不安的心。

「沒事的，沒事了......」

人都說，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會把最真實最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清澈的嗓音傳入墨西耳中，莫名其妙的，眼眶通紅。旁邊躺著的這個人，他的心，也是千瘡百孔啊，他走過的，也是荊棘之路啊。可偏偏是這麼一個人，現在居然還在安慰自己。

像個沒事人一樣，安慰自己說，沒事的，沒事了......

努力伸出的手回握住冰涼的手，十指相扣。墨西側頭看著染言，漂亮的眼裡不再痛苦，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溫柔和快要溢出眼眶的愛意。

染言與他對望，手握得更緊了。突然墨西一個翻身，撐起胳膊覆在染言上面，長發傾斜在染言性感的鎖骨處，兩雙漂亮的眼睛直直對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沉重，他們知道，今晚誰都沒有喝醉，誰都沒理由這麼做，可誰也沒主動停止這場不應有的行為。

另一隻空餘的手撫上染言的臉頰，細細的，柔柔的。眼眉、眼睛、鼻子全部細細撫摸了一遍，最後停在唇邊，久久徘徊，彷彿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空氣中只剩下兩個強有力的心跳聲。

染言沒有反抗，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他，靜靜看著他，彷彿要把他看進心裡。

墨西輕勾起染言下巴，指尖輕顫，小心翼翼的，慢慢接近。染言還是不說話，任由他擺布，彷彿在無聲的鼓勵他。

終於，兩片唇貼在一起，一個冰冷，一個火熱，連呼吸都被抑制的小心翼翼。

染言閉上眼睛，自己是怎麼了，明明不能，卻抗拒不了他的溫暖。多少年自己都過來了，可偏偏遇到他，真的，抗拒不了......

再度睜開眼，眼角居然有些濕潤，染言有些困惑的皺皺眉。直接映入墨西眼中，他移開唇，貼上染言的額頭，鼻尖對鼻尖，有些懊惱的不知所措。

「我...我把你惹哭？...怎麼辦......」

染言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惹哭我，還問我怎麼辦。」

墨西不好意思抿了抿嘴，笑彎了眼。這時，染言扣住他的頭，突如其來的吻上他的唇。瘋狂著、啃咬著、不同於往常的火辣。

他並不是個主動的人。從小爹就教育他，靜觀其變，敵不動，我不動。可是，面對墨西，他不想放棄，他嚐試過放棄的滋味，那是比千刀萬剮還難受。生平頭一次有了去爭取的念頭，儘管前面等待他的是無盡深淵，但為了他，他願意跳下去。

可悲啊，染言。

染言在心裡嘲笑自己，相識不過幾個月，你真的是要把一輩子都搭進去啊。

寒冷的風刺骨，可依舊擋不住兩人之間的火熱。在這最原始的大自然中，向著天，向著地，訴說這最原始的感覺。

急促的呼吸聲彼此起伏，心快要從胸膛里炸開，汗液浸濕了兩人的背。一種莫名的感覺堵在心裡，想宣洩又宣洩不出，難受，非常難受。

「你究竟看上我什麼。」唇齒交纏之際，染言就著急促的呼吸對墨西說，但話從嘴邊出，就變成了呻吟。

「我不知道。」墨西死盯著染言的眼，「我真的不知道。」

他貼緊染言的胸膛，不留一絲縫隙，「但是我確定。」深邃的眼神直達染言心底，他低下頭，附在染言耳邊廝磨。

「若你消失，我會瘋，瘋到死。」

「這世上沒什麼會瘋到死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我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可實際我只想復仇，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擋我報仇，我做的一切，我的一切偽裝，我活的每一天，全是為了能殺了害我和我娘的人！」

「但是，自從在西殿第一次見到你，看見你的背影，我就變得很莫名其妙，這種變化我都很痛恨我自己，我開始變得喜歡生活，對每一天都充滿嚮往和美好。特別是在西殿住的那些日子，我甚至想放棄報仇，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度過每一天，和你一起。」

「這是一種改變嗎。」墨西輕聲詢問道。

「你想改變嗎。」

「我......」墨西有些猶豫。

「你想放棄復仇嗎。」

染言步步追問，他竟然無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