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王府那厚重的大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在這喧鬧的除夕夜之中也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更沒有人注意一個人就這樣走了進去。

進到王府之中，蕭徇齊環視四周，和一年前一樣，王府依舊是在沉寂著，就像是那已經再次盤踞了百年的巨龍，安靜卻也讓人有一種從心底產生的敬畏。

大概是下了雪的緣故，王府顯得有些蕭條，地面上還有一層薄雪，還有屋檐上，樹枝上，入到處都是殘雪的痕跡。

蕭徇齊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只是徑直就向著書房走去，那原本幹凈的雪地也留下一道清晰的腳印。這王府中的格局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了。

書房還是老樣子，掩映在幾棵光禿禿的書後，若是在夏天，這裡大概會被那茂密生長的枝葉完全蓋住吧。

書房的門也沒有上鎖，蕭徇齊輕輕一推便打開了，一年沒有清掃，那灰塵也是撲面而來，但蕭徇齊沒有任何不適，進到屋內開始打掃著。

桌案上還是六年前的光景，一隻已經僵硬的毛筆，一方早已經幹涸的硯台，還有幾封沒有呈上去的奏摺，桌角則是放著幾本楚陽平日中最喜歡的兵書。

這書桌還是當初他下獄前的樣子，雖說他與歐陽煜每年都會來這裡打掃，但也從來沒有人去動過這府中的任何東西，可以說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只是主人已經不在了。

蕭徇齊擦拭著桌案上的灰塵，時不時也會翻看那幾封奏摺還有兵書，然後再將它們放回原位。外面似乎是又下雪了，在屋中都能夠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

待他將所有的一切都打掃完之後，時間已經是將近戌時了，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往門外看了看，他來時的腳印已經差不多又被雪蓋上了，而歐陽煜似乎還沒有來。

蕭徇齊皺了皺眉，心中也不由得開始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歐陽煜才耽擱了。要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除夕的打掃歐陽煜從未缺席。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和默契，無關身份，也無關從前的經歷。

蕭徇齊打開門，正想要出門查看一番的時候，就只聽見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個他方才還想著的人正撐著一把傘踏雪而來。

雪路難行，就算是歐陽煜這一路來也有些疲憊，可他一抬頭看見的便是他的蕭愛卿站在門前看著他，那一瞬間歐陽煜那裡還知道什麼疲倦，腳下步子加快，幾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是朕來遲了。」歐陽煜的笑中略帶歉意，也沒有解釋什麼，忙推著蕭徇齊就進了屋，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這才將那沾著雪水的傘收起來放到門邊。

蕭徇齊這才發現他手上還拿著什麼，而歐陽煜也適時開口：「宮中有些事情耽擱了，你可曾用晚膳了？」

「未曾……」蕭徇齊如實回答著，他出來的時候時間太早，自然沒有用晚膳。

而歐陽煜似乎早已經猜到了一般，提著食盒抓起他的手便往書房外面走：「若是不介意的話，便和朕一起喝兩杯吧。」

蕭徇齊一驚，卻也已經是被拉到了門口，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是拿上了門邊的傘，任歐陽煜拉著出了書房。

傘一下子被撐開，將兩個人和腳下的一小方土地與這雪完全隔絕開，如今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也幸好還有那是不是綻放的煙火為兩個人驅散了黑暗。

王府中有一個亭台，雖說是在外面這天氣會有些冷，但好在可以直接看到這外面的煙火，歐陽煜本想要在那裡停留的，可感受到蕭徇齊那手上的冰冷也只能作罷。

正廳倒是有個桌案，曾經原本是會客時候才會用到的，如今倒成了兩人喝酒敘舊的地方。

直到蕭徇齊端上那有些溫熱的酒時，他竟覺得有些恍惚，時間似乎又倒退回去了，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候歐陽煜還是雲清國的大皇子，他們也曾經這樣面對面把酒言歡。

歐陽煜飲了一杯，只覺得身上暖和了些許，他放下酒杯看著對面小口抿著酒的蕭徇齊，嘆了一聲道：「徇齊，前些日子朕大婚了。」

蕭徇齊拿著酒杯的手一抖，那杯中的酒也灑出來些許，滴在手背上瞬間涼透。他當然知道皇上大婚的事情，甚至那場空前的冊封禮他也是參與了的，只是歐陽煜這種時候提起，他卻不知是何用意。

見他沒有說話，歐陽煜抬起手為自己添了一杯又是一飲而盡，飯菜還沒有吃上一口就已經是兩杯酒下肚，縱使歐陽煜酒量再好此時也有些醉意了。

他看著對面的人微微皺眉：「朕突然大婚，徇齊你當真就沒有一點疑惑嗎？」

蕭徇齊放下酒杯不再碰了，只是輕聲開口：「這畢竟是皇上的家事，微臣本不該多問的。」

聞言，歐陽煜也不由得有些生氣，難道這麼多年自己的心意，對面這個人還不明白嗎？不然為何要說出這種話。可他一看見蕭徇齊那也有些微皺著的眉頭，這心中的火氣瞬間消了。

「你可真是……」歐陽煜有些無奈，「那若是朕告訴你這不是家事而是公事呢？」

公事？一時之間蕭徇齊也有些想不明白，什麼時候皇帝大婚成了公事了？他這邊還在琢磨著歐陽煜話中的意思，對面的人則是繼續說著。

「朕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會主動來問朕，所以朕直接來告訴你，也省的你胡思亂想。朕與伊瀾的婚事只是公事，甚至可以說是關係到雲清國與夜琅國之間政事。朕的家事從來都只有太後，阿爍和慕陽，還有你。」

蕭徇齊心中一震，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雪地里待久了，此時臉上竟有些發燙。他一下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不想喝的太猛止不住的咳嗽著。

歐陽煜看著他不禁低聲笑了笑，向著他的碗中夾了些酒菜：「少喝些酒，你的酒量不好，還是多吃些菜吧，省的一會兒喝醉了沒辦法回府。」

蕭徇齊知道他是在說笑，但也不敢再喝了，直接把酒杯推離了自己的面前，吃了幾口菜這才緩解了喉嚨中的癢意。

「皇上說笑了。」

「朕是不是在說笑徇齊應該最清楚了。」歐陽煜笑道。

蕭徇齊知道無論如何也說不過他，便不願再和他爭論，只是埋頭吃著他的晚膳。歐陽煜看著他這個樣子也不再說話。

除夕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綻放出來那一瞬間的絢爛，然後化作點點星火飄落，本以為是落幕的時候，卻又有一朵煙花展開，點亮了整個天空。

外面的雪也停了，桌上只剩下了杯盤狼藉，只有兩人坐在桌旁，透過窗看著外面的夜色。

「又是新的一年了，徇齊可有什麼心願？」歐陽煜隨口問著。

蕭徇齊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回答：「願雲清國風調雨順，皇上身體康健。」微微一頓，「那皇上呢？」

歐陽煜輕笑著：「朕和你一樣，願雲清國風調雨順，身邊之人身體康健，百姓安居樂業。」

蕭徇齊頷首。

「不過朕還有一個想法，現在還僅僅是一個設想，也是想有時間與你商議一番。」

「朕想要組建軍務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