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閑情軒原本也算是裝飾齊全，生活用品應有盡有。但少辰之前太過瘋癲，破壞了好些東西。於是，這裡就只剩下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小窩，那個小窩可是滎暉特意囑咐下人準備的適合小狐狸居住的地方。但少辰自視甚高，自命為人，不肯化身為獸，於是乎好幾日都是睡在冰冷堅硬的竹製地板上。

滎暉靠著椅子，看著木桶里冒出來的騰騰熱氣，心情大好。他做了一個手勢，一旁的下人馬上出去，不一會兒拿來好些飯菜點心和酒具，就離開。

少辰恢復了知覺，頓時飢餓難當，一聞到飯菜的味道就有些把持不住。他探出了頭來看著那一桌子的美食，眼睛閃閃發光，不由得咽口水。

「我聽說你一整天未進食，想必已經思慮清楚。先填飽肚子吧，不然飯菜涼了，味道可就大打折扣。」滎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品著。

少辰冷哼一聲：「我雖貪食，但也不至於為這等世間凡俗屈身。人間美味，我已盡數品嚐過，還……」

滎暉打了個響指，一盤熏香鷹鳥隱扈被端上來。

「狐仙人這般仙風道骨，這等世間凡俗可就要落入了鄙人的胃了。」滎暉摸了摸筷子。

少辰打了一個激靈，死瞪著滎暉，也不出聲。

滎暉挑了挑眉，用筷子夾起一隻小小的鷹鳥隱扈，笑得不懷好意。

少辰看著妖人頂著一張昆行的麵皮，笑得一臉褶皺難看得很，又冷哼一聲：「你不是說讓我慢洗嗎？」

這鷹鳥隱扈可是大晉宮廷的秘寶，這妖人竟如此捨得，可見其胸有成竹。少辰對其美味至今難忘，如何肯拱手相讓。

滎暉心情好，把少辰的冷哼理解為嬌嗔，笑眯眯地說：「好，你慢洗，我不急。洗好後，再進餐也不遲。」

美食當前，少辰也沒有了認真洗澡的心思。

「衣服呢？」少辰惡狠狠地問。這幾日，他不著一物，赤身露體，受盡侮辱，自然是懷恨在心。

「獸類何須遮羞？」

少辰大怒，一掌拍向木桶，水花四濺，桌上的菜餚一時間都沾染了少辰的洗澡水。

滎暉也不惱怒，欣賞著少辰濕漉漉的身體。那目光灼熱得又令少辰感受到了之前的熱痛。少辰只能狠狠地瞪回去。

滎暉也知趣，指頭在桌上一敲，立馬就有人遞上浴帕和衣物。他抹了一下臉上濺著的水滴，說：「狐仙人怎會是獸類，就是普通仙人也難以企及。鄙人費盡心思也料想不出何種服飾能夠符合仙人您尊貴的身份，仙人您勉強了。」

少辰接過浴帕和衣物，背對著滎暉很快就穿戴完畢。這一襲白衣果真素潔，沒有一絲修飾。衣料質感也非比尋常，絲滑輕盈，貼身合膚。

「感覺如何？」滎暉問。

「還行。」少辰轉身在桌旁坐下，故作鎮定地對著一桌美食。

「這是鮫錦，千年不朽，萬年不腐，入水如常。」滎暉往少辰的碗里夾了一塊清蒸豆豉魚肉，故作關切地說：「吃吧，聽說狐狸最愛魚，我特地囑咐廚房做了這。」

少辰強忍住想吐的衝動，推開了那碗魚肉，把筷子伸向了熏香鷹鳥。

「你錯了，我最討厭的就是魚。」

少辰雖然飢餓，當也頗了解人類特別是像眼前妖人般身居要職地位高貴的官宦世族所崇尚的教養禮數。他也知道，外貌區分不了本性，但卻足以迷惑人心。所以，當他身為獸形時，他會毫不猶豫地胡吃海喝；但當他身為人形時，他也不用掩飾他身為仙人的高傲，他的行為自當是從容鎮定，舉重若輕。

滎暉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這隻小狐狸慢條斯理井井有序地吃完除了魚肉一桌子的美食點心，再品了一小杯子的酒。這整個過程少辰舉手投足非常得體，有高貴世家子弟的教養風範。

滎暉在將軍府自小被教養禮儀風度，但習武之家到底是粗獷一些，他隨兵打仗和士兵之間的交往不能論風度只能論豪爽義氣。而回到了京城的富貴子弟之間，他的身份和姿態就顯得非常尷尬。他對那些柔弱的文人來說是粗野武夫，禮儀風度只有半分；對那些尚武的漢子來說是虛偽文人，矯揉造作故作儀態。所以，他只有用威嚴來震懾他人。可實際上，在他冰冷的外表下是尷尬的內心。

不過，他已經可以不用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他現在萬人之上，就是當今皇帝康諾也完全是依仗他的力量來維持大晉的盛世太平。只有力量，才是讓人真正畏懼的。

少辰此番在餐桌上刻意維持的禮儀風度，不禁讓滎暉回憶起了往昔自己與文官出身的世家子弟的格格不入。這隻活了千年的狐狸了解世人的虛偽做派，也知道玩弄人心的方法。

「你想好了嗎？」滎暉看到餐桌上除了魚類菜食的美味都被盡數掃光，便問。

少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巾帕擦了擦嘴，說：「我不想死，但我也不知道你讓我留在這裡有什麼用處。」

滎暉看著少辰吃飽後的滿足樣子，微微一笑，輕輕用手拂過少辰的發：「用處？看來狐仙大人還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嘛……」

少辰坐得筆直，雲淡風輕，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很悠遠。銀白色的長髮還有些濕潤，他的聲音像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價值？你是大晉的人，對你來說我能有什麼價值？」

他看著少辰，眯起了眼。這是一隻奇怪的狐狸，穿上了衣服便真以為自己是人類？如此正襟危坐，態度凜然，毫不掩飾自己的孤高情態。

「狐仙大人，您可太看輕自己了。」滎暉舉起酒壺往少辰的酒杯里倒滿酒，「上古神鏡預言您是滅世之源，這難道不是您的價值？還是說，您忘了黐閻是如何救您，又如何讓聖珠和魔星遺落人間？」

「你究竟想要什麼？」少辰冷臉把酒杯扔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想要什麼？」滎暉笑得已經不像昆行了，他眼裡的陰寒讓整間屋子幾乎冰凍三尺，「我要你。」

出生冰狐的少辰在此等陰寒之中也感到異常，瞪著滎暉，卻仍看不穿其人內心。他怒中有氣：「你得不到我。」

「狐仙大人，別忘了我的話，您要麼再死一次，要麼屬於我。」滎暉又拿了一隻酒杯，往裡倒滿酒，「您可是滅世之源，鄙人怎麼敢放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