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辰不再有言語。黐閻自己做出了選擇，他無法左右。

滎暉走到少辰的面前，頗有深意地低頭看著他：「今天你應該很累，這屋裡的歸置不齊，可介意隨我移居別處，稍作休息？」

少辰點頭，跟著滎暉走出了屋子。竹葉疏影，夜色朦朧，確是別有韻味。他看著滎暉冷傲陰狠的面孔，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你不介意本來面目示於人前了？」

滎暉眯著眼，聲音戲謔：「昆行明天回來。我扮作他，權作無聊消遣。你若是更喜歡他的麵皮，我不介意再戴上。」

「我看你玩得很開心。」少辰按捺住嘲諷的心情，平靜地說。

滎暉頓了頓，笑道：「人生，不就是為了開心嘛。」

「你的開心，也不過是貪念。」少辰冷哼一聲。

滎暉冷下臉來，語氣中恢復威嚴：「貪念？有意思。」

少辰不想再說話，跟著滎暉離開竹林。一路上，少辰仔細觀察南府的布局，發現其簡單卻暗藏玄機。建築風格大抵上是依照大晉的樣式，但一些細節之處卻有老隆大人虢族風俗的影子。在那個已經滅亡的民族中，怕是還藏有不少的秘密。像是各處的梧桐，每每栽種在院子或天井正中，不符合普通大晉人的習慣。那白色的桐花透過夜色撩動著少辰的記憶。他依稀記得當年的西關城在這個季節已經是桐花遍地，特別是城中心。當時還沒有龍神廟，那裡長著一顆高大的桐樹精。那棵樹與眾不同，身形龐大，枝繁葉茂，開出的花朵竟然是天空的蔚藍。當時義澤就站在那棵樹下，像是站在海中。義澤抱著狐形的他，倚在樹旁小憩。他的白毛上鋪滿了藍色的花瓣，他偷偷舔義澤的嘴唇，發現很軟很甜。

現在已經沒有那棵樹了。記憶總是被保留美好的那個部分，慘痛的另一面被選擇性忘記。

「你在這裡休息。」滎暉將少辰帶到了一間屋子，寬敞整潔，「好好睡覺。」

「我知道了。」少辰淡淡地說。

「你應該認識園力？我吩咐他明早過來，有什麼事你可與他說。」

「知道了。」少辰走進了屋裡，面無表情，「很晚了。」

「過來。」滎暉站在門口，對這少辰笑。

少辰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問：「幹嘛？」

「我有東西給你。」

滎暉一伸手將少辰拉進懷裡，低頭便對著他的嘴親上去。少辰想要推開，卻發現這人實在力大無窮，只能被親個七葷八素。待滎暉放開少辰時，少辰發現自己的嘴裡多了一顆溫暖的珠子。

「你……」

滎暉低頭看著他，說：「我已經不需要了。」

那段肆意狂妄的歲月好遠。

少辰醒來的時候感受到了難得的神清氣爽，彷彿昨日滎暉與他的折磨不過是一場幻覺。聖珠安穩地靜卧在他的丹田處，就像未曾離開過一樣。

少辰不是一個會被感覺欺騙的人，因為感官是他用來欺騙別人的伎倆，他自己不會輕易淪陷。不過一旦淪陷，他也是無知無覺。

此時天已大亮，六月的好天氣掃去心中陰霾。

少辰起床穿衣，床邊已有乘著清水的臉盆和毛巾以及涮口的鹽水。待他梳洗完畢，精神奕奕地推開房間大門，立馬就看到了那個笑嘻嘻的西關都督園力大人。

「園大人好興緻啊。」少辰淡淡一說。

園力一張老臉，笑個桃花盛開，自顧往裡走，說：「令狐公子，起這麼早，想必有些肚餓了吧。來人，上早點。」

「令狐公子？」少辰危險地眯了眯眼。

園力笑得一臉褶皺，說：「令狐是晉朝的大姓，將軍說公子得有個合適的身份，就委屈公子寄名在令狐家下面。再說，令狐令狐，也有個狐字，總不能直接叫狐公子，那多尷尬。您說是不是？」

少辰仔細端量這園力。據他所知，園力這人也不是善茬，年紀輕輕就被如此重用，遠不會像表面看來這樣沒心沒肺。但單看他的這一張笑臉，也是有夠白痴的了。

這時間，桌上已經排滿各種餐點。有西關當地的美食，也有青京昃陵來的風味小吃。

「不知道令狐公子的口味如何，就讓廚房多做了一些。」園力給少辰的碗里夾了一個包子，「這是昃陵來的大廚做的灌湯包，希望公子賞臉。」

少辰慢條斯理地開始吃。

園力看這人吃得斯文，便問：「怎樣？不合公子的胃口？要不要讓廚房再做一些別的？那將軍府出來的廚子，手藝沒得說，就是味道做的淡。我的飯食都要特意囑咐他多放鹽。我以為公子肯定吃得清淡，便沒有特意囑咐他。他是不是又做得淡味？那是難怪的，何大樹那人伺候慣老夫人。老夫人吃飯就根本不放鹽，一天到晚清湯寡水，當真是要修仙……」

少辰還沒吃完一個包子的功夫，園力就在一旁啰啰嗦嗦了半天。

園力見少辰面無表情地嚼著包子，急了，又問：「不好吃您就不要勉強，不用看我的面子。哪天我得好好教訓一下那個何大樹，沒有鹽，那飯菜吃來有意思嗎？更何況是包子！有意見您只管提出來，我一定幫您解決……」

少辰看著園力一個勁兒地說，那唾沫星子差點就濺到了自己的臉上，連忙退後，努力把包子咽下去。

「來來來，喝豆漿。」園力一把把一杯豆漿塞進少辰的手裡，「公子您千萬不要噎著，您要是噎著我們將軍大人就要生氣，將軍大人生氣就會對我發火，他對我發火我就沒有好日子過，我沒有好日子過就照顧不好公子您，我照顧不好公子您將軍大人又要生氣，這不是惡性循環嗎？來來來，喝豆漿，還是說您更喜歡喝牛奶？羊奶？人奶？您只管說，什麼奶我都能給您搞到手。不過狐奶怕是不能，這方圓五百里就您一隻狐狸，還是公的……」

少辰滿臉黑線。

「您說吧，您要什麼我都會竭盡所能的。」園力諂媚地說。

「閉嘴！」少辰忍無可忍，終於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