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軍府的早膳吃下來，是一點也沒有見愉快。老夫人面色不佳地離開，堂叔也拂袖而去，少辰將桌上吃食掃蕩一空也冷起臉來。只有滎暉笑容可嘉，一派喜氣洋洋。

「罷了，堂叔與我八字衝撞，現有我這煞星，他的歲壽也不長。你何必與一將死之人置氣？」滎暉拉過少辰的手來。少辰的手細嫩柔白，但卻很有勁道，是一雙絕色的手。

少辰任由滎暉拉著他，冷臉說：「我與他置氣？開什麼玩笑。我只是奇怪，他可隨意打罵你的人，你都無動於衷，只因他是將死之人？」

「你說的是清水？」滎暉的笑意更深，「可是吃醋了？」

少辰一下子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冷哼一聲：「放屁。」

滎暉又來拉少辰的手，少辰避閃不及，還是被握住。滎暉的言語中含著笑：「清水不過是我一個念想，每當看到他，我便會想起小紓。但我知道，小紓已經死了。」滎暉頓了頓，語氣變得狠辣起來，將少辰的手握得生疼，「少辰啊，你可知道小紓是如何死的？」

少辰沒有料到滎暉會正面跟他談及自己的傷痛，有些愕然。手被滎暉捏痛，額上不禁流下汗。

「是為了救你，少辰。」滎暉起初的笑意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他的面目恢復了當初的冷酷和陰翳，「為了讓你復活，小紓才會死的。本來他應該屬於我，永遠屬於我。」

「所以呢？」少辰勉強鎮定下來。

滎暉突然平靜，以一種陰沉的神色看著少辰那張白玉般的面孔。少辰丹田裡的那顆聖珠，曾經是小紓的全部真心。

「沒有所以，少辰。我讓你留在我身邊，只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而已。你最好乖乖的，我有一千種方法讓你無法離開。」滎暉放開了少辰的手，語氣幽怨，「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什麼話都好說，少辰。」

少辰咬牙切齒：「利用我？滎暉，你是需要我，你為什麼不承認？沒有我，你會活得很痛苦。你只是需要我。」

滎暉眯眼看他，令少辰感到了強烈的威脅，他全身的寒毛都立起來。

「別以為我不知。」滎暉捏起了少辰的下巴，「夜裡是誰進了你的夢，是誰在跟你廢話。我本以為你和白龍義澤一刀兩斷，想不到是藕斷絲連。我真是小看了你。」

少辰想一爪拍開滎暉的手，卻發現自己四肢無力，竟然無法反抗。他眼珠子一轉，緩和了語氣：「你吃醋了？」

滎暉神色一滯，卻突然自顧的笑了，還拍著少辰的臉，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吃醋？狐仙大人的臉可真大。」

少辰當時就泄氣。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既無情也無義的滎少將軍，連婊子和戲子都不如了！

滎暉之前說的那番話，少辰已不想再去深究。他知道一點，那個叫小紓的孩子對滎暉來講非常重要。黐閻曾經笑話少辰，越是表面風流的人，骨子裡越是痴情。少辰也敢承認，若是他真心認準的事情，他便絕不會放手。就像當年他吃過一隻桃樹精，然後用六十年的時間來等愛人的轉世——一隻小小黃鸝。一句道別，成全一片痴心。雖然只是了卻一縷幽魂的執念，但他的心也是從那時候才認清自己。滎暉也是這樣的吧？用故意的風流來掩飾傷痛，因為無法擁有才會放縱自己。

小紓是滎暉撫不平的傷痛，那他少辰呢？他是什麼？清水好歹算是小紓的影子。他少辰在這當中又算是處於什麼位置？少辰一想到這裡，心口處空蕩盪的感覺又強烈起來，就像是失去了人生。他想到義澤，若如義澤所說，他最愛的人是那隻白龍。可為何現在的他會對滎暉產生這樣的感覺？他渴望心中的空白能被填滿。

「十一。」少辰脫口而出。

滎暉愣了愣，回過頭來，「別這樣叫我。」

少辰鼓起了勇氣，直視著滎暉的眼睛，問：「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什麼都不怕。」滎暉轉過去，背對著少辰，「已經失去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那你是在逃避嗎？其實，我……」

「別說了。」滎暉的背很寬闊，遮住了少辰的陽光，「陪我去黃燁酒樓吧，吃點好的你就不會再想這麼多。」

少辰怒了：「別把我當做只會吃一樣！」

滎暉挑眉：「那你還會做什麼？」

少辰狠狠瞪著滎暉，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滎暉笑起來，回頭拉過少辰，說：「快走吧，品仙烤鴨一日一份，甁姬酒一月一壺，晚了怕就吃不到這兩樣美味。」

於是乎，早膳才大快朵頤的令狐小公子，又開始向雅夕街的黃燁酒樓出發。與將軍同行就是不一樣，出門有豪華馬車，一路上都舒舒服服的。滎暉沒讓那個陰魂不散的柳副官跟著，少辰的氣也就消大半。

到了黃燁酒樓，也不走正門，從後院直接就到最裡面的廂房。這廂房，卻是比樓上的天字第一號還要裝飾華美。美名其曰：「品仙閣」。少辰自然不在意這些小節，只是看到餐桌上空無一物不免有些泄氣。

滎暉注意到少辰的沮喪，便拍他的腦袋一巴掌，「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少辰冷眼等著滎暉，哼出一聲怒氣，一副不跟小人計較的樣子。

這沒過多久，一個絕色女子款款走進來，衣著華麗雍容，是老闆娘的架勢。她含著笑，一股香氣也跟隨。

「將軍。」她溫柔地行禮。

「瓔珞姑娘，說過不必多禮。」滎暉扶起她來。

瓔珞一個抬眼，又是一番風味。她注意到滎暉身邊的少辰，眯著眼細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