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和琛的手便又向下落回去，他將手插進褲子口袋裡，側過身子露出一個可供透過的寬度，看著男人抬腳快速擦著自己過去了。

像是躲避什麼碰之即死的瘟疫似的。

人家既然已經表現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鹿和琛也不做過多強求，他只是單純的對這個男人的身體感到滿意罷了。

沒有這個，還可以有其他的。

等他走回去時，那張桌子旁的人已經走了，服務員正在收拾他們還沒來的及吃上一口的菜，鹿和琛瞥了一眼，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這邊被景雲嚇到的何玉帶著他回了醫院，輾轉了幾個科室之後，她帶著一臉難以言語的表情拉著景雲站在了產科門口。

等她看到不該出現在男人身上的器官，以及裡面孕育的小生命時似乎聽見了自己世界觀破碎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

她看向床上躺著的景雲，瞬間想到了兩個月前男人莫名其妙鬧彆扭的時候。進而聯想到了他消息全無的那一夜應該發生了什麼。

這，簡直......

景雲躺在那，面無表情的看著顯示器，內心震蕩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該擺出什麼表情來才好，只能直直看著畫面中還模糊一團的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之後會長出手腳來，他擁有心臟，他是一個人，是他的孩子。

可他是個男人，男人是不可能生小孩的。

所以他是個怪物。

給他檢查的是一個男醫生，雖然同樣震驚但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安慰他：「不要怕，你這樣的例子也是有的，只是非常少見，至今也就發現了一兩例。」

景雲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坐起身來，問他：「那，他們都怎麼樣了......」

「在還能控制的時候，就將孩子打了。」醫生說。「他們不能接受身為男人卻懷了孩子這種離譜的事情，他們認為這是一種病，更可況從未有過男人生孩子的先例，誰也不知道後續發展會怎麼樣，所以.....」

所以這個小生命只能湮滅在對不可預知的恐懼里。

景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何玉站在一旁當機立斷道：「什麼時候打掉最好？」

「越快越好，比較安全。」醫生答。

「景雲？」何玉手搭上景雲的肩膀徵求他的意見。

「......好！」景雲低著頭，好半天才悶聲道。

「手術最快能定在什麼時候？還有，」何玉嚴肅道：「我希望這件事不會有更多的人知道。」

「我明白。」醫生點點頭對著電腦查了一下，「最快在十天後。」

「好。」

出了醫院，景雲轉過身阻止了何玉要送他回去的意圖，「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不行。」何玉斬釘截鐵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景雲對她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又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

「可是......」

「阿玉。」景雲打斷她，「我真的想一個人走一走，到家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好吧。」

何玉妥協了，她目送著景雲的身影走過拐角，消失不見。

景雲手插在口袋裡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走了半個小時後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不動了，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發獃。

他居然懷了一個孩子，以一個男人的身份。

可最初的震驚之後，他自己都難以理解的不知從哪湧現出一絲驚喜的意味來。

這個孩子是他的，完完全全獨屬於他的，他人生的三十年裡從未真正的擁有過什麼，但現在有了，如果他生下了他，那麼這個孩子就是他獨有的，沒有人能搶走的存在。

一定是太寂寞了，對，太寂寞了。景雲仰著頭看天空，半晌將頭擺正。

然後第三次見到了那個男人。

對視間，他陡然一怔，不，這個孩子的另一部分來自於那個男人。

鹿和琛降下車窗一眼便瞧見了坐在路邊的景雲，仰著腦袋看天，無端生出一股陰鬱的感覺，然後他們便對視了。

那男人奇怪的突然用一種帶著敵意的目光看著自己。

卻並沒有像預想一樣扭頭走開，反而在沉默的對視中起身朝自己走來。

這倒是奇怪了。

但還沒等他靠近，綠燈已經亮了，司機啟動了車子。

「等等。」鹿和琛開口道，看著男人突然停在兩步之外沒再往前走，臉上有一瞬間糾結，似乎正在決斷什麼為難的事情。

所以他只好開口問：「有事？」

那男人便拉近了這兩步的距離，站在車窗外低頭看他，問：「你，喜歡小孩嗎？」那表情，似乎這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鹿和琛頗覺莫名，但還是回答他：「不知道，我沒跟小孩子相處過。」

「哦。」景雲點點頭，朝後退了一步沒再說話，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鹿和琛頓了頓見他沒有別的任何錶示，便升上車窗，汽車重新發動開走了。

景雲停下來的時候只是在想，如果他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那也許需要確定一下孩子的另一位所有者對此的態度。

而另一位說不知道，那就可以理解為無所謂了。

退一萬步來說，那一位對此完全不知情，也不必擔心後面會怎麼樣。

他抬腳往家的方向走。

失眠了一整夜後，對第二天到來的何玉說了自己的想法。

「你瘋了！」何玉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嗯，我大概是瘋了。」

「你可能會死的！景雲！別他媽跟老娘在這胡扯，這孩子不能留！你要是想要小孩咱就去領養一個，犯不著冒生命危險。」

「不一樣的，阿玉。」景雲坐在沙發上看她，「我就想要這一個，其他的就沒有意義了……」

「什麼狗屁的意義。」何玉擰著眉頭，叉著腰站在他面前俯視他，「別拿你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景雲抬眼，眼底滿是固執的堅定，「我就想要他。」

像一個站在玻璃櫥窗外看著變形金剛不願意走的小男孩。看的何玉一時間沒了脾氣，不知道該怎麼罵他才好。

「更何況，那個醫生只說他們在早期就把孩子打了，沒人知道後面的事情會怎麼樣。也許沒事呢，我想要他阿玉，」他頓了頓，放低了音量接著道：「這樣我就不會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