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孩子來說，假期，大概是冗長學生生涯里最令人期待的時光了吧。至少昝霖是無比贊同的。

他洗漱完了也沒有清醒的模樣，打著呵欠慢吞吞拖著腳步去吃早飯。

方清承正在院子里監督小寶（抗議無效）畫竹子；昝霖於是捧著杯牛奶站邊上看，邊看還要邊嘲笑。

他是真正真跟著大師級先生學過畫畫的人，雖然時間不很長，但人家先生也不吝讚賞地說他有天賦，又能靜得下心。只可惜學得並不很認真，大約志趣不在於此。

方清承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欺負小寶到興頭上的昝霖，更不動聲色地說：「你很有興緻啊。」

昝霖：「?」

方清承勾唇放出一抹高冷的淺笑：「今夜月色很好。」

昝霖驀然漲紅了臉。

唯有方明朗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一臉天真，道：「大早上的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方清承但笑不語。

昝霖惱羞成怒：「方清承你個臭不要臉的偷聽！」

方清承但笑不語。

昝霖出離憤怒：「方清承你個流氓你弟弟還在這裡呢你是想要教壞誰啊！」

方清承但笑不語。

於是昝霖敗下陣來，氣急敗壞地遁走了。

方明朗還握著筆，保持著不明覺厲的表情看著他哥：「=口=」

方清承低頭瞪著紙上的墨點，因為少年遲遲不落筆而導致墨水沉澱終於啪嗒摔了下去。

「呃，」方明朗略微心虛道，「這是個意外。」

方清承，不鹹不淡的：「哦。」

方明朗：「……你欺負我。」

他哥頓時笑了，不是先前那種帶著鋒芒的笑意，而是帶著一種下意識的溫存。

而這種溫存，也很好地中和了他骨子裡天生的淡漠和戾氣。

方清承虛握著方明朗的手，將紙上那墨點向外拖行，再添幾筆，便衍生成錯落有致的竹叢。

那一剎那，他握住了少年的手，也就覺得，彷彿握住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幸運。

所謂喜歡，便是如此。

所謂歡喜，都是因為喜歡。

此後再過幾日就是新年。

方家總還是按照老規矩來，在孩子們的床頭放著新衣服，枕頭底下擱著壓歲錢；晚上就不守歲了，反正他們家那小兒子每每沒到時候就已經歪倒在他哥哥的懷裡了。

他們倆的壓歲錢都是自己收著的，用不著上交；可把谷知羨慕的，他哼哼唧唧道：「我覺得我媽跟我說先幫我存著長大還給我這事兒肯定是不可能了的，我也就只有想想的份了。」然後扒拉著方清承的肩膀要求蹭飯什麼的。

方清承：「……」

昝霖的紅包也都只是在他口袋裡暫住兩天便要與他say bye-bye的，他倒是淡定，方小寶問了他才得到回答：我覺得我媽這麼做非常好。

方明朗：「……」

彼時方明朗還不知道昝霖這麼輕描淡寫一句話里藏的是多深的愧疚之情，因為無法言說，只有儘可能有意無意地順著她而已。

但昝霖本就是天生反骨的人，看著似乎從來不受束縛，其實因此活得極其克制。

等到方明朗終於明白這些曲折蜿蜒的緣由的時候，他看到的昝霖卻已經彷彿浪里來浪里去完全變質了。

當然，那是後話。

現在的方明朗還沒有那個心思注意到這許多細枝末節的端倪，元宵節之前方老爺子感冒了一場，身體一下就差了下來。

方驁夫婦帶他去醫院做了檢查，倒是沒什麼大問題，醫生也說年紀上去了體質下來了是很正常的事，何況老爺子比一般老頭老太太要健康多了。

老爺子也豁達，笑道：「到歲數了嘛，你們也別瞎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