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爺子見到顧老先生最後一面，送他走這最後一程。

回家後老爺子病了一場，精神大不如從前。

八十多歲的人了，來去奔波，難免身心俱疲。

方明朗晚上與他一道休息，聽他說，人這一生，總得有那麼個知己，不必常聯繫，不會長相忘；你理解他的缺點，而他原諒你的過錯，彼此擠兌也彼此扶持；終於有一日，他要走了，無論多大的風雨，要記得去送他。

我們一輩子與很多人打交道，但真正打從心裡珍重的也無非身邊這三五個；可以失去其他人，但千萬不要推開身邊的人。

方明朗聽著他慢慢變平穩的呼吸，聲音極輕地說：「阿公，我和我哥是不是令你很為難？」

方老爺子閉著眼睛含糊地「嗯——」了一聲，道：「為難？喔，沒有。怕你們會被欺侮，有些擔心罷了。其實想想，『將來』是你們的，你們二人不後悔已經足夠。」

「不會後悔的。」方明朗盯著天花板，輕聲道。

「那就好，快睡覺。」

「喔……」

入睡之前方明朗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哥也不會後悔的。」

非常篤定。

早上起床後，早飯是林綉準備的。

她說兒子要聯考了，她要給他做愛心餐，讓他感受感受媽媽的味道。

江媽慌忙阻止：「還是我來吧還是我來吧。」

方驁四下逃竄：「兒子已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方清承對為他做試驗品的老爸掬一把同情淚：「感受到了，真的。」

林綉不高興了：「哪有那麼難吃嘛。」她舉筷子面對著自己煎得焦黑的、無論如何勉強也難以稱為荷包蛋的物體，遲遲下不去口。

她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裡會做這些事；於是熱情被澆滅了，所幸方家的廚房又回到江媽手裡，方家的伙食又回到正常的水準。

否則方清承保不準會聯考失利的。

林綉坐在大兒子對面，咬著江媽煎的兩面金黃的荷包蛋，道：「要考試了，緊不緊張啊？」

方清承吞下嘴裡的食物，道：「沒什麼難度，原本是完全不緊張的。不過所有人期望都很高，多少還是有點兒吧。」

「嗯。」林綉道，「但是學會接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不是也很好麼？」

方清承喝牛奶的動作停了一停，他直覺老媽這句話與他講的並不是同一件事。

「對，挺好的。」然而他也只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回答。

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方驁和林綉接二連三的怪異的態度，讓他不得不與「大概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個答案掛上鉤；但他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逾越的舉動，而小寶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麼一副時刻膩在他身邊的樣子，應該沒有什麼端倪能讓這兩個心比較大的家長覺察出來吧。

畢竟打從一開始，他就沒考慮過阿公把這事兒說出去的可能性。

……

學校里高三教學樓的樓道處都貼上了聯考倒計時的日曆本子，已經撕得沒剩下多少張了。

方清承是一如既往地不會有拚命樣，從容得簡直讓如臨大敵的莘莘學子們想揍他一頓。

倒是昝霖，他最舒暢的日子就是坐在他那方寸地方，一邊欣賞周圍同學奮筆疾書的勤奮模樣，一邊極其悠閑自得而無比招人嫉恨地看看小說寫寫文章。

可最近那傢伙忙得不行，被這個老師叫去被那個老師拖走，連見谷知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方清承了；方清承同情之餘，不免有幾分幸災樂禍。

然而他其實也並不是多言的人，谷知那心縫太寬的熊孩子不提也罷，除了昝霖一人之外，他也不太願意和別的什麼同學說話。

因此這會兒，他也只有心裡猜測揣摩罷了，心事無處可說。

唉，煩心。

陳女士隔了一段時間沒來看方清承。聽說是林家那二少爺，哦，現在改叫二老爺了吧，一個極固執的舊派知識分子；立夏前後他發了幾天燒，結果查出來不知是胃還是肝的毛病，方清承忘了，反正是癌，但好在還沒到晚期。

不過六月一到，陳女士來得還挺及時。

她帶方清承和方明朗兩個人去吃了頓飯，提起要去馬薩諸塞州的事；她丈夫孩子準備著這兩天就走，她留在這兒等方清承聯考完了再過去。

「把這個吃了，別挑食。」方清承給他弟弟夾菜，應道，「好的，到時候我去送你。」

陳殊芸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微皺著眉卻乖乖吃胡蘿蔔的方明朗，這兩人竟給她帶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呃，應該是錯覺來著吧……

罷了，她覺得自己也不該奢求太多；如今能和她的兒子這樣平和地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偶爾聊一兩句彼此的生活，已經比她曾經想像中的劍拔弩張要好太多。

連方明朗的那一聲「阿姨好」，都客客氣氣沒有了從前的敵對的情緒。

這是難得。

他們從飯店出去的時候，方明朗又折回去點了一份慕斯蛋糕打包。「阿霖這兩天忙得腳不沾地，愁山悶海的，我犒勞犒勞他。」他如是道。

方清承呼嚕一下他的頭髮，道「真是窩心。我和谷知怎麼沒有？」

「哎呀，」方明朗道，「放學我等你們去吃冰嘛，阿霖又要被老師留下來給他班上的同學抱佛腳。」

陳殊芸送他們去學校，邊開車門邊道：「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

方清承聽見了卻沒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

於是陳女士的心裡不由地咯噔了一聲。

然而放學了卻沒有等到谷知。

方清承說他爺爺的秘書還沒下課就等在教室門口了，鈴聲一響就把人接走了。

方明朗皺皺眉：「谷知爺爺好霸道啊。」

方清承也跟著皺眉頭，嘴上沒說，心裡卻想著這樣強勢的老頭子，恐怕不好對付，若是他發現谷知和昝霖的事，那就十分棘手了。

方明朗心思沒他多，想不到這些東西。

他在前面走著，驀然回了頭，說：「今天是兒童節，你有沒有禮物給我？」

方清承走快兩步搭住他的肩膀，道：「還沒聽說過高中生還有兒童節的。」

方明朗噓了一聲。

「傻瓜，」方清承在書包里摸索了一會兒，在他弟弟期待的目光中，取出了一沓……筆，記，本，「喏，高中三年的筆記，文理兼具，保證你練成學神。」

唔，黃金筆記歸黃金筆記吧。

方明朗抱著他哥哭：「兒童節你居然送我筆記嚶嚶嚶……」

方清承無奈地拿手指梳對方的頭髮，冷靜道：「那你想要什麼？」

方明朗眼神飄忽了一下，道：「想要你親親我嘛。」

方清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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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好像有點無聊？

過渡章也是必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