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承回到家時，已經差不多十一點了。

方驁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午夜凶鈴》的DVD光碟還是很久之前方明朗買的，本來說是拿來壯膽的，最後被嚇得直往他哥懷裡鑽。後來這盤光碟就被扔在櫃子里沒人搭理了。

「爸？」方清承叫了一聲。

方驁轉頭看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坐。」

方清承就坐過去了。

「日本人拍拍恐怖片，還是有點搞頭的嘛。」

方清承推敲著他說的話，謹慎地點點頭。

照理說，他們家都是老幹部作風。他爹平時也都是早睡早起的，打開電視就是中央新聞聯播港澳台新聞直播國際時訊，怎麼想起來大晚上的研究日本恐怖片了？

「噢，是這樣的，」方驁自動自發地給了解釋，「你媽和你弟看你這麼晚還沒有回來，非要等你，我沒辦法，放了這部片把他們倆嚇去睡覺了。」

方清承：「……」

方驁又拍了拍他兒子的肩膀，道：「你那小同學，怎麼樣啦？」

「呃，你們都知道了？」

「小寶都說了，」方驁道，「沒事兒，我也沒別的想法。那小孩兒挺聰明的，書法啊文章啊都寫得特漂亮，回回參加比賽都拿第一，單位里都認識他了。」

「啊？」

「我的意思是，我對他個人的看法，與他是不是同性戀沒有什麼關係。」

「我明白了。」方清承笑了一笑，「謝謝爸。」

方驁道：「父子之間說什麼謝。我先告訴你啊，有心事呢別總想瞞著你媽，你這一瞞，她心裡就不得勁兒，她一不得勁兒吧，我就心疼她啊；這樣我就容易發脾氣，我都批評了王助理兩個禮拜了，你再不去哄哄你媽啊，王助理要辭職了。」

方清承：「……」

事實是這個樣子的麼？怪我咯？

方驁道：「好好說，哪有什麼一家人說不開的話呢。」

方清承自己想了會兒，道：「嗯，我知道了。」

「行了，睡覺吧，」方驁站起來關掉電影，很是老幹部模樣道，「有心事就和你媽說說，這段時間空閑下來了呢好好開導開導昝霖小同學，等你弟放假了可以去一塊兒去旅行。多做點有意義的事。」

方清承應了下來。

他老爸站在門邊，最後又說了一句：「有些事兒吧，我是不可能贊成的，但我也不打算反對。」

方清承愣住了。

他一直把這件事憋在心裡，其實就是害怕當爸爸媽媽都知曉了，會對他說——你從我們方家滾出去，以後別再見小寶——可怕的從來都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孤單，而是在有人同行之後在得到足夠多的溫暖之後，重新回到一個人的孤單中。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父親，卻說，我不反對。

這要對他有多深的信任才能說出這三個字，從此把自己的小兒子交到他手裡，相信他所做的選擇，能夠為他們兩個人的未來而負責。

能來到這個家裡，能有這樣的家人，能遇見這樣的方明朗。

何其所幸。

方清承胸腔中澎湃的心情像只野獸似的，撒了歡地狂奔；他沒回屋，去了方明朗的屋裡，輕手輕腳地挨著小傢伙睡下，忍不住再靠近一點，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手掌貼著他軟乎乎的小肚皮。

方明朗迷迷糊糊地，下意識叫了一聲：「哥，你回來啦……」

「嗯，」方明朗哄小孩兒入睡那般輕輕拍他，「睡吧，睡吧。」

方明朗往他懷裡縮了縮，睡得更深了。

一夜好夢。

第二日林綉還散著頭髮坐在餐桌前，就看著她的小兒子火急火燎地從房裡跑出來，沖向盥洗室，唔，還漲紅了一張臉呢。

她的大兒子則跟著走出來，在後頭悠悠閑閑地提醒道：「你別跑，小心摔了去。」

林綉接過江媽遞過來的牛奶，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二人。

「喔，」方清承頓住腳步，「媽……」

林綉笑笑：「大早上就很有活力，看來昨兒晚上睡得很好嘛。」

方清承跟著她笑，雖然只是不怎麼明顯地勾一勾唇角。他坐到林綉對面，道：「媽，我有話想和你講。」

「嗯？」

「我決定，」方清承道，「接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這是林綉在某天早晨對他說的話。

唔，背景是餐桌上她親手創造出來的焦炭狀荷包蛋和一旁當了試驗品後滿臉欲生欲死的她丈夫。

林綉莞爾，道：「我替你高興。」

很快方明朗也結束了他的期末考試，盯著他哥填志願，眼見著志願提交上去是本市的大學，終於放下心來。

倒是昝霖隨手填報了成都的某所重點大學，然後窩在家裡一面等錄取通知書，一面寫寫字看看書當宅男。

方明朗道：「我們把阿霖叫出來玩吧。」

方清承給他剝橘子，道：「可以，不過先陪我去機場給陳女士送一下行。」

「你可以去更好的大學的。」陳殊芸早上還看了報紙，兩個省狀元全在他們學校了。一中是整個省最好的乃至全國都有名的高中，據說從這畢業的學生都可以直接在清華北大開同學會；二中雖然拼不過他們，但好歹把文科狀元奪去了好多年，今年的一中總算揚眉吐氣了。

方清承可有可無地嗯了聲，道：「太遠，懶得去。」

「只是這個原因？」陳殊芸望了一眼在不遠處自動販賣機前買飲料的方明朗。

她無論多少年沒有與方清承見面，但到底是他的母親，懷胎十月，他的身體里流著她的血。他總是停留在另一個少年身上的目光，她不可能覺察不到；但她也只是隱約的猜測，並不肯定，因而，也並不死心。

方清承淡然地看著她，也很坦然地回答：「不想離我弟太遠，所以懶得去。」

噢。

陳殊芸也說不清自己此時到底是怎樣的百味雜陳。

「你該登機了，」方清承主動擁抱了她一下，道：「祝你的丈夫早些恢復健康，希望你福祉。」

陳殊芸紅了眼眶，道：「日後若有閑時，可以來麻州玩，我就住在劍橋市。」

方清承道：「好的。」

陳殊芸又道：「可以帶著你弟弟一起來。」

方清承緩緩笑了，略微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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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洗著洗著想起我昨天跟柚子說要雙更的事情-_-|||

所以跑來更一章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