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霖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其實以他的成績根本綽綽有餘，這是相當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過方驁還有些惋惜地說，屈才了。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不要從你的角度來猜測人家的心思嘛，」林綉倒看得開，道，「你已經人到中年了，和小年輕們有代溝。」

方驁：「……媳婦兒這麼漂亮說什麼都對。」

「德行！」林綉嗔怒一句，轉而又問方清承，「阿承你去送小霖麼？」

方清承點頭：「嗯，小寶和我一塊兒去。不過他開學晚，應該是中秋過了再去吧。」

江浙一帶向來很重視中秋節。

趁著家中老人還健在兒女還未遠行，是一定要全家人都聚在一起的；除了月餅與賞月，晚餐的桌上也必定會有一道蒓菜鱸魚燴。這是方老爺子最愛的菜，但他卻只在中秋節才會動筷子吃這道菜——秋風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得兮仰天悲——老爺子他骨子裡到底還是個老派的矜持的文人，文人總難免有著少許的情懷。

當然江媽的手藝那是沒話說，反正方家倆小的不懂做，只管吃就是了。

「哎你們倆！」林綉一手泥地從小花壇里站起來，沖著跑來院子里晾畫的兄弟二人道，「魚店的那個孫叔叔啊，昨兒江媽挑好的魚還在那兒養著呢，說好了今天去拿的，你們倆去唄？」

「行啊行啊。」方明朗歡快地應承下來，拉著他哥的手就往外跑；老媽在身後嚷著「哎呀我說你怎麼跑得那麼急呢，這畫的都是什麼呀」，也不管了。

經過從小走到大的街巷，白牆黛瓦，一磚一石都承載著他們成長的記憶。

「小寶，」方清承驀地半蹲下來，道，「你還記不記得這裡？」

方明朗跟著蹲下，滿臉迷茫：「哎呀，忘了。」

方清承道：「那時候你只有三歲，白白胖胖的，穿個小唐裝，好看得不得了。」

方明朗依舊滿臉迷茫。

「已經連半點痕跡都沒有了……可惜。喏，就這兒，」方清承道，「你撿了塊石頭，把你的名字寫給我看了。那是我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你。」

那年方明朗實在太過年幼，對這事兒沒多大印象；但他哥哥是他給帶回來的，這點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方明朗是昝霖大狐狸調教出來的小狐狸，得了便宜還賣乖。

方清承不為所動：「你猜。」

「這怎麼猜得出來，」方明朗道，「這樣，你告訴我嘛，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我的小秘密啊。」

方清承繼續不為所動：「你能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方明朗一時語塞，清了清嗓子道：「聽好了啊，雖然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事兒吧，但阿公有個秘密一直瞞著阿婆，其實阿婆心裡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裝糊塗而已。所以阿公始終不知道阿婆已經知道了。」

方清承剎那間便想起顧家阿公和從未見過面的蘇硯阿公。

他道：「那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老媽呀，」方明朗道，「之前有天晚上不是等你回家麼，就和媽東扯西扯地閑聊唄，她就講到阿婆的事情了。要不是老爸後來催我們倆睡覺去了我就能知道阿公到底有什麼事兒瞞著阿婆了。」

「喔……」方清承意味深長地嘴角邊兒翹地笑起來。

方明朗不樂意了，道：「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還不快說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嘛！」

方清承道：「比你喜歡我更早。」

「這算什麼答案！」

方清承卻不再回答他了，霍然長身而起，快步如飛地走到前頭去，叫他弟弟一頓好跑。

「哥，你說阿公到底是有什麼事嘛？」

「我知。」方清承道，「可是，我不告訴你。」

方明朗：「……」

唉，這傻弟弟。

方清承站定，回身，扣住方明朗的後脖子，笑道：「我想先吻你。」

光天化日，席天幕地。方明朗幾乎要漲紅了臉，結結巴巴道：「那、那親完了你再再再告訴我麼？」

「親完再說。」

方清承以一種侵佔的姿勢，整個兒地圈住方明朗，從額頭吻至下頜，輕笑著道：「盈盈一水間，下一句是什麼？」

「啊？唔……唔……」方明朗縮了縮脖頸，又羞恥又不得不乖乖回答，「脈、脈脈不得語……」

「既然如此，那就是說不得了。」方清承道，「乖，以後再告訴你。」

方明朗：「你欺負我。」

方清承攬過他的肩膀笑道：「我疼你。」

中秋過後，昝霖就要從江南飛往蜀中了。

小寶與昝霖感情深，很是不舍，去機場的路上還在念叨著，我哥哥都沒去成都呢，怎麼到頭來變成阿霖去了。

昝霖抱一抱他，笑道：「聽說成都什麼都美，美景、正妹、美食，想想就覺得很喜歡。」

「正妹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啊，」一道來送行的葉如庄小姑娘忍不住嗆聲，又道，「什麼時候回來？」

昝霖道：「還沒去呢哪有這打算啊。不過你放心，我回來一定第一個找你。」

方明朗哼哼：「那我呢！」

昝霖改口：「我同時找你們倆，行了吧。」

方清承沒他倆會鬧騰，只是攬一下昝霖的肩膀，別有深意道：「別走太遠，記得回來。」

「知道。」昝霖又對葉如庄道，「別一心惦記著你的那個男神啦，好好談戀愛吧。」

葉如庄輕輕地捶他一下：「用得著你講，已經放棄男神了。做朋友就夠了，其實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昝霖倏忽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幾乎見牙不見眼，道，「那，我就走啦！」

他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

從此往後，他看遍雲舒雲卷也好，寫盡星辰大海也罷，亦或走過萬水千山去找一朵萊蒙蒂的花，都將是他獨自的人生。

方清承所知道的，或者說他所相信的，只是多年之後，昝霖終究會成為他期待的模樣——根莖不移，內心自由。

而無論他行至多麼遙遠的洋海彼岸山川盡頭，他的心，終究會回到故鄉。

葉如庄鼻子泛酸，但最終沒有哭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好了，我不和你們瞎聊了，昨天有個男生向我告白，我要談戀愛去了！」

方明朗乖巧地與她道再見。

「那我們倆，」方清承揉揉小寶的頭髮，忍不住彎起唇角，道：「談戀愛還是回家？」

方明朗悄悄牽住他的手，道：「回家談戀愛。」

——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

好，那就回家。

+++++++++THE END++++++++++

就這麼吧~因為再寫下去，不可避免地會寫到生老病死，我捨不得阿公，所以就停在這裡。

我先打個完結的標籤 大概會有兩篇番外，我想好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