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顧太太突然想起來方家的小子已經很久沒被他爹追著打了。

顧汵之嘴角一抿，道：「收了性子了。」

顧太太於是道：「你何時收心啊？」

也不知是怎麼的，顧汵之突然想起了那個人，他就如同錢塘江的潮水一般，從那遙遠的江南洶湧而至，一直湧上了他的心頭。

正想著，他父親進了屋，一面解下配槍一面隨口道：「剛才看見方太太領著時汵的那個女學生一家呢，大約是要談談他們二人的婚事，嗯，說起來，她哥哥也真是一表人才啊，可惜了，咱們家沒女兒。」

顧汵之心中一動，卻仍然是沉著臉的，淡淡問道：「她哥哥也在？」

顧將軍覺得他簡直是廢話：「那是什麼場合，他能不在？」

「我去看看。」

他說著就轉身出門去，也不管他爹在身後萬分不能理解地說著「人家談婚事你去幹什麼」。

前幾年打仗的時候他還在延安與蘇硯見過面，日本軍投降之後，反倒是沒見過面了，這麼一算，也將近兩年了。

蘇硯……

蘇硯啊……

顧汵之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平安扣，啞然失笑，他以為自己能夠冷靜的，卻沒想到竟然失態至如此地步。

而到了方家大門前，他卻又生出幾分怯意來，他爹說得對，方時汵和蘇晏的婚約之事中，他急匆匆趕來的立場是什麼，說不過去。

他往後退一步，正想轉身，卻見那人挺拔的身影從照壁後轉出來，看見了他就立刻彎起了嘴角，不厚不薄圓潤得剛剛好的兩片嘴唇微微分開，瓷白整齊的牙齒上下一碰，「阿之」這兩個字便像跨過了萬水千山繞過了歲月更迭，緩緩地送進了他的耳朵中，再在心底里化成了一片柔軟。

蘇硯三兩步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怎麼忽然來了，我正想去找你。」

「我……」顧汵之原本有千言萬語，剎那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胡亂道，「你們這次來是商量方時汵和蘇晏的事情的？」

蘇硯一愣，又徐徐笑道：「嗯，小晏兒等了他幾年，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們倆順著巷子慢慢地走著，顧汵之試探道：「那你呢？」

「我？」

「……婚否？」

「噢，」蘇硯的笑容頓時有些無奈，道，「你想聽什麼答案？」

顧汵之垂眸，不言語了。

蘇硯輕輕吐出一口氣，腕子一轉，攏手攥住了他的指尖，聲音溫軟道：「兩年未見，思念隔山海，只怕是我自作多情。」

顧汵之猛然頓住腳步，也不側頭看蘇硯，只是那副眼瞼半垂的模樣，雙唇緊抿，半個字都不說，卻反握住對方的手，牢牢地囚於手指之間。

蘇硯試著抽了一下手就放棄掙扎了，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顧汵之略微撇過臉頰，不大自在道，「那你又是什麼意思？」

蘇硯道：「估摸著，和你的意思一樣吧。」

顧汵之扭頭望向他，青年正半仰起頭凝視著他，目光坦然而溫和，他驀然驚慌起來，小心翼翼地自我揣度起來，半晌才問道：「你知道我心裡的意思？」

蘇硯淺淺一笑：「我猜，大概也與我的意思一樣吧。」

他們倆便這麼在一起了。

只不過往後幾天兩人都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蘇家那面是忙著小女兒的婚事，而顧家嘛，政局裡頭的事嘛，不好說。

這廂方時汵念叨著喜帖的事，沒多大會兒就覺得沒意思，推了把顧汵之，佯怒道：「合著我這都算自言自語哪，你就光知道發獃想著哪個小美人呢。」

顧汵之瞄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嗯？」方時汵臉上的表情一時間精彩紛呈，愣愣道，「哪、哪家的小美人啊？」

顧汵之：「蘇家的。」

方時汵一驚：「怎麼著，你這是要搶我家晏晏呢！」

「蘇晏你自己留著吧，」顧汵之給了他個懷疑智商的眼神，道，「我與硯台在一起了。」

方時汵猝不及防被扔下一顆大炸彈，愣怔了許久都沒轉過彎，慢吞吞吐出個「哦」字來。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他總算反應過來，衝進顧家把發小從床上掘出來，鄭重其事地問：「硯台該不會是被你搶去的吧？」

顧汵之起床氣甚重，面色陰沉道：「是又怎樣？你又如何？」

「我、我……」方時汵泄氣了，「我也不能把你怎麼著……」

顧汵之臉色稍霽，道：「那你就別管。」

「可他總歸是晏晏的哥哥，也是我的朋友啊。你，我是不擔心的，他會不會被你欺負，那就不一定了。」

顧汵之那晴了沒一會兒的臉色又沉了下去，道：「我就是要欺負他一輩子，如何。」

方時汵想了想，這兩位合計過日子好像也沒什麼不行的，眼下就怕方家那位將軍知道了要爆炸。

「你莫管，」顧汵之在他額上敲了一敲，道，「你顧好你的小日子就成。」

方時汵心道我娶了美嬌娘，這日子自然安寧，倒是您家的太太們瞧見我這頭成了婚，指不定怎麼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