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小說: 一年春好處·驚蟄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352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9:45
何世葭消停了幾天。
既沒出去玩,也沒帶人回來;餓了就點外賣,或者把許悠有時記得的早上出門前做好了放在保溫盒裡的餐食吃掉,碗筷就扔在池裡等著許悠來洗。
難怪當時何向薇如此堅持要把錢給他,不給點補償怎麼好意思啊。
他還真像個何大少爺的小保姆。
許悠被自己這破爛比喻給氣笑了,搖搖頭,打電話聯繫出版方。
柳二在邊上看他半晌,道:「老大,你剛才在思春?」
許悠橫他一眼。
「我看你這笑得三分無奈三分寵溺的肯定是墮入情網了,要不說出來我幫你分析分析咯。」
「我看你該去看看眼科醫生了。」
柳二問道:「可以報銷麼?」
許悠:「請滾。立刻。」
然而事實上他也並不是一個極度善良的老好人,他對何世葭的態度更像是面對著家裡還沒長開的胡鬧小弟弟;他爹媽死得早,他是在大伯家長大的,大伯人老實切懼內,他離家之前沒少受白眼,畢竟大伯家境也不算富裕,他在那兒也算個負擔。
何世葭雖然家境優渥,物質生活比他高了不止一兩個檔次;可這小屁孩子,精神極度匱乏。
他囂張跋扈,任性妄為,許悠一面覺得這人真是討厭,一面又不可抑制地揣測他會長成這樣的可能性,又覺得實在無法對著他發怒。
這變成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許悠看過海大的留言,轉而對柳一道:「海大說新書的封面想要蒹葭來畫,你去聯繫。」
柳一扭頭叫美編:「Kitty!」
許悠揍他:「你還不知道蒹葭脾氣大啊,你自己去。」
柳一憋屈極了:「一個性格高冷的作者和一個脾氣古怪的畫手,真是絕妙的搭配啊!」
許悠不管他,只是微笑道:「只給你兩天時間。加油。」
柳一心裡想著我日你仙人板板。
許悠調戲了柳家老大,心情飄逸地回了家。
電梯門才一打開,就聽見何世葭出離憤怒的一聲「滾」。
唉,也不知道又怎麼了。
許悠走了兩步站住,見著了何世葭杵在門口擰眉的模樣;背對著自己站在對方面前的男人要矮一些,身量單薄,低眉順眼地喊他「哥」。
但何世葭不領情,冷哼一聲,道:「何謹你有意思沒意思,現在就我們倆你還裝個屁啊!打哪兒來滾哪兒去,少他媽出現在我面前噁心我。」
何謹彷彿給他說得瑟縮了一下,唯唯諾諾地退了一步。
何世葭抵著門,滿臉毫不掩飾的厭惡,道:「老子嫌你臟,聽得明白麼?!識趣點就趕緊滾吧!」
這人,太不給人台階下。
許悠發現自己最近嘆氣的頻數增加了許多。
何世葭眼簾一抬就看見他了,只道:「還不快進來!」
許悠走過去的時候掃了眼正好抬起頭看他的何謹,面無表情地進了屋;何世葭立馬就把門在何謹臉前面寸許用力關上。
許悠邊換鞋邊道:「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凶他。」
「關你什麼事!」何世葭嗆他一句,而後自顧自地換衣服,拔下手機充電器。
許悠知道了——他心情極度不好,他要出去——呃,姑且算是出去約會吧。
「女孩子別帶回家。」他忍不住不厭其煩地提醒了一句。
而何世葭卻也覺得他不勝其煩,道:「那我帶去哪兒?」
「你可以去她家,也可以去酒店。」
「……」
「掃興。」何世葭把鑰匙手機都扔在茶幾上,蹙眉道,「我不大喜歡陌生人的家,對方熟悉而我全然不知的感覺討人厭。喔,我也討厭酒店。」
許悠終於有機會問:「為什麼?」
何世葭古怪地看他一眼,少頃,倏忽笑道:「你要是看到過你父親和情人赤裸躺在酒店床上的樣子,你也會變得討厭那裡的。」
簡而言之,臟。
許悠道:「我父親早已去世。」
何世葭眨了幾下眼睛,眸底似有某種情緒翻湧;然而他很快垂下了眼瞼蓋住漆黑瞳孔,彷彿毫無誠意地說道:「那sorry咯。」
彆扭的小孩。
許悠想。
「不過我說啊,你非得要和別人,呃,那什麼,才算是盡興麼?」
「否則呢?」何世葭好似不能理解地反問對方,又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道,「我本來就是個不肖子而已,當然要深孚眾望地當好我的紈絝子弟了。」
「開心麼?」許悠問。
何世葭咧嘴壞笑:「起碼肉體上挺滿足的。」
許悠:「……」
「你這種純情老宅男才不會懂呢,」何世葭向後一倒癱在沙發上,「嗯,晚飯吃什麼?」
許悠氣極反笑:「你還真準備把我當傭人使喚?」
何世葭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付你薪水,你幫我做飯,可以吧。」
許悠定定地瞪著對方半晌,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轉身就走。
「喂!」那大少爺在後面不滿地叫道。
許悠氣定神閑道:「第一,別想著用錢解決一切問題;第二,既然想叫我做飯,對我客氣些,別惹我生氣。」
何世葭像看外星生物似的望著他,良久,踹了茶幾一腳。
於是晚餐是許悠一個人吃的。
何大少爺被他的忤逆給氣著了,窩在房間里沒出來,寂靜得彷彿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道在幹嘛。
直到許悠洗了碗出來,驀地聽見有音樂聲從何世葭的房間里傳出來:
骨子裡的血液如暗潮洶湧,
胸腔內的心臟彷彿仍然在跳動,
午夜已經降臨人群中。
盡情舞蹈和墮落吧,
耶和華的叛徒們。
嫉妒與猜忌是一盞鶴頂紅,
人們有著偽善的心靈和骯髒的面孔,
不知與誰前路同。
請把我帶走,
耶和華的叛徒們。
——這首《魍魎紀》是倚天看海四年前寫的那篇《耶和華的叛徒們》的最早的同人曲之一,由匡匡文學網的另一個大大秦鍾歌填的詞。
許悠站在外面聽完一整曲,發現何世葭一直在單曲循環。
唉。
許悠敲了兩下門,道:「桌上有菜,餓了出來吃。」
他真是心太軟。
其實倚天看海最早的文,也是極盡華麗,跌高落重;曾經有他的粉這麼評價道:刻薄有餘,溫情不足,充滿了殺意。
也是近兩年開始,他的文字中的刀鑿斧闊的痕跡越發看不見,慢慢地趨於平安,平靜而自由。
因此許悠近來也很少想起來,遠在八年之前,初見倚天看海時的驚艷——那種字裡行間竟顯的少年人的意氣和憤懣——直擊心臟的冷傲。
而何世葭卻看他中早期的作品,聽早年間關於他的同人歌。
而那裡。
有著他遺落了的滿腔的傲氣,對世界的不滿,對自己的諷刺,在生命里的掙扎,在掙扎中的希望,這些,倚天看海年少的文字,一點一點地與他相契合。
他還沒有成長至明白到底什麼是大味必淡。
只有這個時候,許悠才能忽略何世葭平日里弔兒郎當的對感情十分之隨意的態度,忽略他張牙舞爪的惡劣模樣;而無比清晰地感覺到——
他驕傲和囂張。
彷彿仍然只是個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