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在樓下的小餐廳吃飯。

何大少爺只去過星級酒店或者會員制的私家廚房，但他其實也並不排斥這些小餐館大排檔的，甚至於他從進了這店門起，心裡就有些隱藏得比較好的小激動。

以前何向采覺得這些地方都不上檔次，又臟又膩，是不允許何世葭去的，否則只會跌了何家的份兒。

許悠抽過紙巾給他擦了凳子才讓他坐下，然後又抹幹凈整張桌子的他面前那一小塊地方，問道：「這裡可以？」

下樓的時候何世葭雖然已經說過沒問題，不要緊，但許悠知道他的生活，仍然擔心他不習慣。

「可以啊，挺好的。」何世葭有些尷尬，他們坐在角落，老闆是看不見啦，可是旁邊桌的人已經側目，神色里多少帶著探究。

「許先生好久沒來了啊，吃點什麼？」老闆娘拎著菜單過來，卻放到何世葭面前，「帶了朋友來啊？」

許悠笑道：「嗯，我家小朋友。」

「哎？那就是弟弟咯？看著是不大。」老闆娘笑了，「那許先生得給小朋友好好推薦一下我們店的招牌菜了。」

何世葭：「呵呵。」

他二十有五，研究所畢業，還要被說成是小朋友……，去你奶奶個腿兒的小朋友。

許悠點菜之前都先詢問何世葭的意見，他對食物沒有什麼太大的熱情，說白了就是好養活，什麼都不挑；而年輕人們總嗜辣，何世葭也不例外。

許悠望著一桌的重口味，心裡淡淡地憂桑。

「這麼吃得上火吧，」他笑著說，「我給你點碗藕粉吧？」

何世葭顧著吃，騰不出嘴來，只是小幅度地點頭。

他吃東西很認真，兒時母親怎麼教他怎麼學，吃飯不發出亂七八糟的聲音，安靜又乖巧的模樣，與平時咋呼的德行簡直判若兩人。

他原來沒吃過藕粉這種東西，因為何家老頭覺得廉價又粘稠古怪。

甫一嘗到，先說好香，然後眼睛都眯起來，又說好吃。許悠這麼看著他，內心很是柔軟。

結賬之後許悠又讓何世葭等他一會兒，他不知道跟老闆娘說了什麼，回家的時候手裡又多了只袋子。

何世葭晚飯吃得高興，連帶著脾氣都軟和下來。

許悠進廚房燒水，何世葭跟在他後面問：「你拿來的是什麼？」

「藕粉。」許悠從塑料袋裡拿出兩隻小罐子，道，「我看你喜歡吃，就向老闆娘買了點兒，不過她蠻喜歡你的，非說要送你，不肯收錢。」

何世葭其實很不懂人情世故，他聞言只是得意，嗯，自己的魅力還是很大的。

然而……他會吃不會做啊。

許悠看他眼睛一亮、再又黯下去，不由失笑：「過來，我教你。」

許悠手裡動作著，道，「很簡單的。你喜歡吃甜的，那先在碗里倒點溫水，家裡有冰糖，可以放點兒；然後把藕粉倒進去，喏，這樣大小的調羹舀兩三勺就夠，再攪拌均勻了；水開了，倒水進去就可以了。水不夠熱的話就泡不熟的。」

何世葭看得仔細，嗯嗯地點頭。

許悠笑道：「你看，正宗的藕粉都是偏紅色的吧，不是純透明的。」

何世葭糾正他：「這應該是更接近於淡麒麟色和杏仁色。」

許悠：「……感覺沒什麼差別吧，一般的男孩子們其實分不太清這麼細微的色差。」

何世葭臉色微變，半晌鬱悶地哦了一聲。

他趿著拖鞋去客廳看電視，抱著碗安靜地吃藕粉。

許悠覺得，這樣也挺好。

確實是很好啊，何世葭足足一禮拜沒大半夜地出去玩或者帶女孩子來家裡玩。

真是太棒了，許悠才這麼想而已，門鈴又響了——自從何世葭搬過來開始，他們家的門鈴就幾度被臨幸，真是艷福不淺——他只好認命地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是何家的老頭和老小，也不是他的老同學何向薇，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穿著非常得體，髮型也一絲不苟；面相看著是三十左右，但周身的氣場告訴許悠，這應該是大姐大級別的。而且光憑她五官輪廓間那點似曾相識之感，他也猜出她是誰了。

「何向采……女士？」

何向采把嘴角向上提了二十五度，極其不動聲色地把人看了一遍，道：「你就是我弟弟的男朋友？」

哦，許悠差點把何世葭做的好事給忘了。

他向後退一步，又露出他標準的外交微笑，道：「請進，拖鞋就在腳邊；當然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不換。」

於是何向采就踩著高跟鞋直接進屋了。

許悠：「……」

何世葭還在看電視，他沒有動。

「爸爸說，」何向采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她只是站著，彷彿很嫌惡地瞄了眼對方的大T恤和不知裝著什麼不明物的碗，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你在和不三不四的人談戀愛？」

何世葭笑得打跌，沖許悠一仰下巴：「喂，說你不三不四呢。」

許悠：「……」

何向采道：「爸爸很生氣。」

何世葭：「關我什麼事？」

「你和怎麼樣的人在一起我不管，我來只是告訴你，凡事記得收斂一些，你這種樣子，若不是何家的孩子，早就餓死街頭了。」

何世葭慢慢笑了，特別的諷刺：「我若不是何家的孩子，也不會衰到被自家姐姐推下樓吧。」

何向采被將一軍，臉色變得很難看。她推了下眼鏡，道：「你好自為之，玩歸玩，別太過火了。」

何世葭很輕地噓了一聲。

何向采走後，何世葭很快站起來換衣服，打扮得人模狗樣的。

許悠：「要出去？」

何世葭發出很沉悶的「唔」的聲音。

還想把他掰回陽光正直好青年呢，許悠心想，做我的春秋大夢吧。

何世葭平日里其實也算半個宅男吧，他有幾個狗腿小兄弟，但沒多少真正說得上話的朋友；他也不太熱衷於與別人寒暄作妖。

他喜歡和清清白白的人待在一塊兒，無論男的還是女的。

但他這次出門去，足有三天沒回來過。

許悠擔心他會有什麼意外，打過一次電話給他，那邊何世葭「喂」了一聲，但是周遭放歌的聲音鶯鶯燕燕的聲音別人大聲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嘈雜，蓋過了他的。

何世葭根本不清醒，他餵了兩聲沒聽到聲兒，嘟囔了兩句。他邊上不知哪個女孩子在說「哎呀何少不要管這些有的沒的了」。

許悠掛了電話。

——家裡很冷清。

——他有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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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嗯 我先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