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葭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宿醉啊。煩人的宿醉。

他平躺在許悠的床上保持著扶額的動作，慢慢回憶自己昨天都幹了些什麼。

他醉後在小師妹面前嚷嚷著不給回家就脫衣服？我日！他後來真的當著小師妹的面扒光了自己？我日！然後許悠把他拖進浴室洗澡了？我日！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好像記不起來了噢？我真是日沒邊了……

何世葭按著太陽穴開門，盛泱泱那小姑娘正嘴裡叼著個奶黃包，一邊刷著眼睫毛。

「許悠呢？」

「上班去了呀，」她又得放下睫毛刷又得接住包子，手忙腳亂道，「早飯在廚房，哦，許先生給你榨了果汁還給你煮了湯。好像是綠豆黑豆紅小豆一起的，他說解酒。」

何世葭抬手摸了摸後頸，慢慢地哦了一聲。

「對了，昨天……」

盛泱泱馬上比手指頭髮誓：「我昨天什麼都沒看到，真的。」

這麼說那就是什麼都看到了。

傷感。本大爺的英明神武形象估計已經被破壞得一幹二凈了。

「誒師兄，」盛泱泱道，「我要回去上課了，昨天忘了說，老頭叫我問你有沒有準備讀博啊？」

何世葭一邊去刷牙一邊滿不在乎道：「不。」

「為什麼呀？」

「累。」

盛泱泱一臉wtf地看他，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死不要好？」

何世葭很是含糊地說：「因為努力了也不一定會成功啊，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嘛。」

盛泱泱：「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何世葭吐掉牙膏沫：「你宛如一個智障。」

盛泱泱：「死去吧你！」

她拾掇完自己的臉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何世葭又叫住她，道：「別走，等我吃個早餐。我和你一道去學校。」

「？」

「有工作。」

盛泱泱疑惑道：「你在家不能畫麼？」

「我家只有一數位板啊，」何世葭像看智障一樣看她，「老子要搞油畫啊好嘛。」

「卧槽！你說！你要用多久畫室！」

「呃。」

「老頭要給你氣死了。佔用畫室、不肯考博，還帶壞他的學生譬如我，」她拍掉何世葭試圖捂住她的嘴的手，「真不知道許先生那種神仙人物怎麼看上你的。」

何世葭瞪大眼：「你也看出來許悠是gay了？」

「哈？」

「怎麼我當時沒看出來，」何世葭自個兒念叨了一會兒，終於抓住了盛泱泱話里的重點，怒道，「他才沒看上我好嘛你是不是眼瞎？！」

盛泱泱：「……」

她是不會相信他的。哦，你們倆要是清白的，你沒事給他看小雞雞啊？

何世葭去地下車庫開車的時候，接到許悠的電話。

「早飯吃了麼？有沒有不舒服？」

「還好，就是有點頭痛。」何世葭道，「哦，我晚飯不回來吃了，不出意外應該會被我的老師，哦也就是盛泱泱她老爹，逮著拖他家去吃飯。」

「哦？」

「哎呀不就是老師和師娘想撮合我們倆嘛。盛泱泱那小平胸，倒貼給我我都不要嘞。」何世葭這麼說著，被跟在後面的師妹一掌拍在後腦勺上。

許悠聽見那頭小姑娘氣鼓鼓的聲音「還敢嫌棄我了呢你當自己多冰清玉潔啊哼」。他微微抿一下唇，道：「好，我知道了。」

他扣下電話，柳二就湊過來，道：「老大，你這是給小情人兒打電話呢？」

「不是，」許悠道，「頁面上廣告的排版排好了麼你？」

柳二擺擺手：「哎呀來得及。你就先告訴我一聲是不是你小情人？是不是？」

許悠好整以暇地沖他微笑，道：「要麼回位置上，要麼扣工資。」

「哼。」柳二萬般不願地回去，但實在抓心撓肺地好奇著。這直接導致那一天網頁上的新廣告從天貓超市巴拉巴拉變成了XX一柱擎天金槍不倒哦耶耶；技術部的幾隻單身汪都快瘋了，什麼玩意兒啊這是？我們可是很純潔的文學網站好嘛！但柳二是他們四個漢子的頭頭，一副炙手可熱模樣打壓著他們。

直到下午許悠掛著標準得沒有丁點瑕疵的笑容出現在技術部門口，道：「你們，把那廣告撤了；柳二，出來，我和你談談。」

據說那天整一層樓的年輕人們都聽到了柳二的慘叫聲，簡直了，鬼哭狼嚎山崩地裂的；編輯部的另一個頭頭柳家老大，聞言嘆氣，告誡手底下的小帥哥小美眉們：「好好工作知道不，千萬別學我家二二，他那人就是屬於在宮鬥文里，別說首章，在楔子里就得嗝屁的那一種。」

美編Kitty問：「你弟被老大虐這麼多年，你怎麼從來不幫忙？」

柳一白她：「那我也得打得過老大啊！」

Kitty：「……慫的。」

柳一這回白眼翻的是天花板：「所以我們兄弟二人一個負責網頁管理一個負責文案工作，他那樣拿得出手周旋得開戰鬥力又高的人才負責所有交際嘛。」

他們是文學網站，一個文學網站要發展，吸引不到足夠多的寫手那怎麼行？他們既不是網路中最早出現的網站；在最初又沒有任何資金援助，管理層統共就三個人。

然而哪一場創業不是篳路藍縷？

開始的時候，許悠的意思是做綜合文學，拉外援，拉作者，到處找編輯，有寫手入駐他們的網站是最重要的事情；幸好那個時候倚天看海這尊隨性的大佛絲毫不嫌棄地在他們的小廟裡落戶，順手還帶來了一批觀音羅漢。

在當時，倚天看海、秦鍾歌和天光不知處為代表的寫手們將古今中外的史乘展開極大規模的YY，或以某個官場人物做主角寫盡宦海浮沉；或以某段歷史作背景，其上鋪滿了戰爭與人性，下等人民的掙扎；或以穿越為基調，一路大開金手指，披荊斬棘。

因此許悠根據他們寫文的習慣，又作出最恰當決策：仍然走綜合文學路線，但重點放在歷史風上。畢竟一片群山中你得有可以凌的絕頂，能讓你一覽眾山小，能讓網路上的讀者們提到歷史文學，就想起他們的網站。

而事實證明，他做了非常明智的決定。

一個文學網站在得到初期發展之後，在有了遍布全國的編輯幫忙之後，在有了資源和名聲之後，沒有自己最鮮明的特色，將很難長久平穩地繼續向前走。

他們網站上廣告的投放其實還是比較謹慎的，許悠說對，我們需要資金，需要外援，但想要做高大上的文學網，就不能放既低俗又是三無產品的廣告，把網站搞得烏煙瘴氣。因此在最初的三年裡總是「XX春宵一刻值千金」之類的找上他們，都被許悠嚴肅認真地回絕了。

許悠一直是決策英明的上司。

這一聲「老大」他們叫得心悅誠服。

「但是——」美編小白道，「老大今天好像……，特別的不爽？」

另幾個人立刻湊過來：「有麼有麼？我怎麼沒看出來？」

小白道：「老大今天的笑臉一點都不真實，白費了他那麼好的演技。」

「好像是哦，」戴眼鏡的娃娃臉道，「連去年海大直接失聯跑去歐洲玩了整三個月他都沒擺出這麼假的笑臉。」

「有點好奇是為什麼呢。」柳一來回撫摸他的陶瓷杯，咧嘴露出兩排大白牙，「哎呀，如此八卦真不像我。」

眾人：「你滾哦！」

今天的許悠，確實心情不太明朗。

昨日深夜何世葭蜷縮在他的懷裡哭泣的模樣，斷斷續續地在他腦海里盤旋，他只要有一秒空閑下來，就彷彿看見何世葭又在他面前，滿臉淚痕，哭到幾乎窒息，對他說：「我很想念我媽媽，許悠，你可不可以把我媽媽找回來？」

他想起當年，他父母都是地質工作者，出差的時候那輛大巴翻下了山，車上人員無一倖免。

他跟著大伯去火葬場，看到他們的屍體，已經清理過了，化了妝，掩蓋住面部的傷痕。許悠看見他爸爸有一綹頭髮突兀地遮住了眼睛，他想著爸爸那麼一絲不苟的人，怎麼會容許自己有什麼散亂，於是抬手幫父親把那縷頭髮別到耳後。

接觸到的皮膚，冰冷得刺骨。

他終於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死亡。

然而他的父母，平靜地躺在那裡，窗外的陽光在他們身上披上一層金箔——平靜得，彷彿他們只是睡著了而已，下一刻就會醒過來，給他講牛奶將軍的故事。

五歲的許悠終於嚎啕大哭。

他一邊哭得涕淚縱橫一邊抱緊了爸爸媽媽，他很冷，但不敢鬆手。他只是賭氣地抽噎著說：「快點起來快點起來！不然我一輩子都不理你們了！快點起來啊……，我生氣了，我不跟你們玩了……」

可是他的父母，卻一輩子都不理他了。

這就是死亡啊。

但是，他和何世葭終究還是不同的。他被大伯接去，雖然因為家境不富裕，大伯母諸多抱怨，但始終沒少他吃穿，她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他是拖油瓶，但在外面聽別人這麼說，她可是手裡還拎著雞蛋呢就要上去揍人的。

何世葭卻連這樣一個人都沒有。

昨天趁著他醉著，哭完了迷糊地想要入睡，許悠耿耿於懷地問他：「你那一天說姐姐把你推下樓，是什麼意思？」

何世葭獃獃地重複他的話：「姐姐把我推下樓？嗯……，她推我下去了……」

那年何世葭十三歲，他偷偷學經濟方面課程的事情被何向采發現。她譏笑他，說還以為他怎麼沒野心呢，原來也是想要搶家產的。她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左腿骨折。

然後告訴爸爸，講他欺負人，把人堵在學校後巷找麻煩，結果打架途中受了傷。何家老頭一看這事兒是自己兒子沒理，甩手交給何向采解決。

何向采捏著何世葭細細的頸子，警告他：「好好地當你糊塗的大少爺，我讓你衣食無憂一輩子。」

許悠緊緊抱住顫抖的何世葭，聽他小聲地說：「疼……，許悠，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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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他是龍》 我的少女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