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顏料。」何世葭把塑料袋拋到盛泱泱腿上。

小姑娘驚嚇之餘，破口大罵：「要死啊何世葭你是被狗啃了嘛……誒？你的嘴巴怎麼了？」

何世葭撇嘴：「可不就是被狗啃了麼。」

盛泱泱瞟著跟在他身後進來的許先生，拖長聲音陰陽怪氣地「哦」了聲：「許先生也一塊兒來啦。」

許悠笑笑：「嗯，請了會兒假也沒別的地兒去。」

她點了點頭，轉而問何世葭：「師兄，你今天還畫麼？」

何世葭很是不耐煩道：「畫個屁！沒靈感也沒心情。」

跑過來瓜分顏料的同學聞言疑惑道：「什麼都不幹那你帶著家屬是來幹嘛的？」

另一個同學立馬接嘴道：「師兄是來虐我們這些單身狗的唄。」

「滾！」何世葭惱羞成怒地發脾氣，「老子是給你們這群白眼狼買顏料的！」

八九個同學於是笑成一團。

許悠笑著攬住他的肩膀，伸手一指，道：「那是你的畫？」

何世葭身為一個已經畢業走人的陳年舊師兄，霸佔著畫室正中心的絕佳地理位置，畫架周圍堆滿了他的畫筆和老荷蘭的油畫顏料，畫板上全是試色留下的一道道彩條。他的畫是一幅尚未完成的人物像，但因為是寫實派，還是能看出畫中人眉眼精緻的感覺。

但這幾個小孩總心不虛氣不喘地跑來蹭貴的要死的老荷蘭，所以這點小事還計較什麼嘛，巴不得師兄住在畫室里算了啦。

師兄天賦滿點！師兄財大氣粗！師兄被調戲了會炸毛！總之師兄在的話基本上是其樂無窮的。

一個小同學於是道：「這是師兄給他朋友畫的，是個大正妹哦。」

許悠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何世葭也不知怎麼的腦抽筋，無端地心虛，非常之多此一舉地解釋道：「只是朋友，人家都已經有男朋友了，我提前給她準備結婚禮物而已。」

許悠的笑容明顯擴大了。

「不過，這個女孩子看著好像有點眼熟。」

由於這幅畫還沒有畫完，許悠也沒能看出個確切來。

何世葭哼聲道：「現在也學會隨便看這個正妹就說眼熟了哦。這是我高中同學，叫葉如庄，不認識了吧。那時候算是我的小粉絲吧，……唔，後來翅膀就硬了，哼。」

許悠深深地望著何世葭，輕聲道：「原來是你啊……」

何世葭不明所以：「啊？」

許悠搖頭：「不，沒什麼。」高中時暗戀的那個男生有個很是親密的親梅竹馬小姐，那個女孩兒三不五時地來他們學校找他玩，他也偶爾抱怨她為了男神跑去隔壁的二中簡直重色輕友，還說也不知道男神長得怎樣三頭六臂呢，多大的魅力啊還把她魂兒都勾走了。

原來是你啊。

原來這麼多年前你已經離我這樣近，我卻直到現在才與你相識。

許悠如是想。

何世葭不畫畫，在畫室里也就沒呆很久，不多一會兒就拽著許悠離開了；臨走前學弟學妹們還開著玩笑囑咐許悠：「許先生再見許先生下次再來玩啊許先生記得好好對待我們師兄啊！」

許悠笑眯眯回答：「一定，一定。」

唱和有致得要把何世葭氣瘋了。

「你的小同學，」回家路上許悠想起來仍然想笑，「都挺有趣的。」

何世葭幾乎要翻白眼了：「老師帶的學生啊，都不能把他們當正常人來看的。」

許悠樂了：「包括你？」

何世葭用極其隨意的口吻道：「那當然。」

許悠：「……」

兩人都沒再說別的話，一時間就此沉默下來。

真正學藝術的人，腦子裡有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想法；世俗的眼光無法理解，而他們也從來沒那麼在乎規矩方圓。

畫畫時候的何世葭，毋庸置疑是個徜徉於藝術海洋的天才。

天才總是任性的。

許悠的心裡一直是這樣的想法；好在，他很願意包容這個天才的任性。

何世葭望著車窗外，狀若不經意道：「你——，什麼時候倒與何謹成好朋友了啊？」

許悠：「什麼？」

「何謹啊！」由於開車的人是許悠，何世葭只好特意轉過頭來瞪他，「我去看老頭子的時候他不是在跟你打電話來著嘛！說什麼『我會好好考慮的，許哥』，切，許哥。」

許悠聽對方咬字清晰緩慢吐出那兩個字，差點又綳不住笑容，咳了一聲，道：「哦，之前你不在家的時候他來過一次而已；今天也只是何老先生有意讓他去歐洲留學，他向我問了問學校的選擇。統共沒見過兩次，算不上好朋友。」

他解釋得耐心而從容，很好地緩解了何世葭內心的煩躁。

但何世葭混跡情場許久，玩得最溜的除了上上床就數搞搞曖昧了，眼光銳利得很；因而道：「何謹是不是也喜歡男人來著？」

許悠沒回答，但也沒否認。

「那你想追他？」

許悠道：「真心沒有。」

「那他想追你？」

「這——我就不清楚了。」

「他可真是何家的好兒子啊，」何世葭呿了一聲，「老頭要是知道了——你看，我這個敗壞門風的不肖子做了這種所謂不守人倫的事情還算情理之中，他再生氣，想想是我也就覺得有道理；他最滿意的兒子居然也這樣——氣不死他喔。」

他說起他的父親，總也免不了這般嘲弄。

他恨他的父親，也厭惡自己。

這一點，他在許悠的面前，從來沒想起偽裝。

許悠側目看他兩眼，最後幹脆把車在路邊停下了。

何世葭：「？」

許悠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湊近了對方，溫柔但極其客套的面具早已卸下，氣勢徒然一盛，道：「既然你讓你爸誤會我們在一起了，不如假戲真做？」

「你瘋了麼？」何世葭身子向後挪，道，「我對著男人可硬不起來。」

許悠笑道：「我沒瘋，我很清醒。至於硬不硬得起來這件事，我們可以好好研究，慢慢實踐。感覺都能培養起來的嘛。」

何世葭的內心彷彿千軍萬馬呼嘯而過。

他哆嗦著道：「我憑什麼要和你談戀愛？」

許悠回答得十分認真：「在你之前，我只在高中時喜歡過一個人，沒有談過戀愛，清白得很；我給你做好吃的，什麼口味都行，只要你想吃我都能給你做；我會一直守著你的，你家老頭也好，何向采也罷，沒有人敢欺負你了；還有你天天在家裸奔也沒關係，我會記得把窗簾拉上；哦對了，我的小兄弟也挺大的，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滿足你的，我們會有和諧的性生活的。」

何世葭的內心在想著處男真的好可怕。

許悠靜靜地望著他，眼神里居然還很委屈的感覺，道：「還有一點，唔，既然你討厭何謹，那如果最後我不小心與他在一起了，你肯定不會高興的吧？」

何世葭果然怒道：「你敢？！」

「那就對啦，」許悠道，「與我談戀愛吧。我會努力做個完美的情人的。你想想， 以後可能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像我這樣一心一意地寵著你了。」

這次其實許悠說對了，何世葭的女朋友太多了，太多的女孩子挽著他的手撒嬌賣萌求抱抱，太多的女孩子從他這裡討要與自己的付出等值的關心和寵愛。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張開手抱抱他，對他說別怕。

他曾有太多的露水情人，卻無一個在他清晨睜眼的時候對他說早安。

枕邊人在，不過同床異夢。

「可是，」何世葭那直得跟高速公路似的取向遇到分路口了，「我覺得我也沒那麼喜歡你啊。」

許悠笑得很包容，「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了。」

何世葭覺得自己的心可恥地動搖了。

其實，仔細想想，住到許悠家裡去之後，作息規律，三餐美味還加宵夜，也變得剋制起來許久沒有縱慾，對方甚至摸清了他的喜好偏愛，連他皺的是哪邊的眉毛對方都能知道他是哪裡不舒服；就好似潤物細無聲的雨，不知不覺中淋濕了他的生活里的每一寸地方，便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底里細滋慢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