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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春好處·穀雨

    不哭長夜者,不足語人生。 講一個破鏡重圓與成長的故事。 願使山水清明,愛恨無辜;願子欲養,而椿萱並茂;願不憂流年似水,不懼歲月漫長;願所有風霜終將陳舊,一切不安終將沉澱。 ——謹以此文獻給我日漸模糊的年少光陰和漸行漸遠的那些故人。

    四、活著是因為還沒有資格去死

    小說: 一年春好處·穀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305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9:51

    大清早的昝霖趴在沙發上一邊寫小說的提綱,一邊開著免提和方清承聊天兒。

    兩人胡扯了半天,昝霖支著腦袋懶洋洋道:「那什麼,我與谷知在一起了。」

    方清承沉默了良久:「我猜也是。」

    昝霖撇嘴道:「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這種賤樣啊?」

    「沒有。」方清承道,「我說過的,無論你是什麼樣的神經病,我不會站到你的對立面。」

    「這還差不多。」

    方清承卻又說了:「不過,葉如庄大約要氣急敗壞了。」

    哪裡還用他來提醒,昝霖自己連告訴她這件事的勇氣都沒有,還勒令著方清承捂緊自己和他弟弟的嘴。開玩笑,這姑奶奶要是知道他又和谷知好回去了,可能會剪他雞雞去喂狗的。

    方清承涼涼地說:「紙包不住火。」

    「我知道。」昝霖氣餒地癱倒在沙發上,「能包多久是多久吧。」

    掛電話之前,方清承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昝霖道。

    方清承道:「生日快樂。」

    「啊。」昝霖自己都忘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方清承道:「晚上來我家吃飯吧,小寶最近在學做蛋糕。」

    「好啊。」昝霖爬起來,團起紙團丟向從盥洗室里走出來的谷知,笑道:「晚上去方清承家裡。」

    谷知只穿著內褲,彎腰撿起紙團:「他有沒有說要和我打一架?」

    「單方面揍你麼?」昝霖白他一眼,又道,「誒,你要知道,撿肥皂關鍵不在於撿的是什麼,而在於撿的動作。」

    谷知:「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昝霖湊過去,食指勾過谷知的內褲邊再彈開,發出「啪」的一聲,他笑得濕意盎然,「寶貝你好性感啊。」

    谷知攬他一下,輕笑:「別鬧。」

    「寫什麼呢你?」谷知將紙團展開來,「小說?」

    「對啊,現在成了我的本職工作了。」

    他一直喜歡寫些東西,谷知是知道的。小時候,他經常隨手就扯過一張紙寫下一個橋段,谷知那會兒就在猜阿霖的腦袋瓜里到底藏了多少故事。

    那時卻並不知緣由,因為昝霖做許多事都沒有目的和理由,時常興起而為,興盡便了。

    這麼多年之後,谷知才終於了解到,在昝霖心裡有多少無法說出口的話。

    因為深知無人傾聽,無人理解,無人安慰,他便從來沒有傾訴的習慣。

    說不出的話,盡數憋在心裡,總得要有個出口,能讓他稍微傾瀉一些。所以他的文章里多少都帶有他自己的影子,帶有他無法企及的幻想。

    他曾經唯一的一次對谷知的傾訴,是十七歲那年,他們倆去爬山,在頂峰,昝霖慢慢地跪在天地之間,低聲啜泣,說:「谷知,我活著,是因為還沒有資格去死。」

    那時候的谷知還不明白。

    這麼多年之後,他才終於知道當初自己是以怎樣凡夫俗子的心態去揣度那個少年的。

    昝霖戳了戳谷知的眉心,挑眉:「我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麼呆呀?」

    谷知眨眨眼:「你跟我說什麼?」

    「我說,等會兒我要和小庄吃中飯,你自己解決吧。」

    「啊?」

    「暫時別讓她知道我們倆在一起的事,曉得了沒?」

    「唔。」

    「不高興啦?」昝霖道。

    「沒。」

    「少來了你,」昝霖撇撇嘴,「你一生氣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生氣了呢。」

    谷知失笑道;「那是小時候了好不好,我現在哪有這麼幼稚。」

    昝霖的笑容僵了一下:「也對啊。」

    谷知心中驀然慌張起來。

    他覺著離開的這九年,讓他和阿霖二人的距離太遠了。他的離開,大約成了他們之間的壁壘,把昝霖鎖在裡頭,把他拒於外面。

    昝霖邊套一條牛仔褲邊說:「那我走了啊。」

    谷知親他一下:「嗯。」

    關上門,谷知才有空看看手裡的紙。雪白的A4紙,上書龍飛鳳舞兩個大字:

    神棄。

    「這是個什麼呀。」谷知嘟囔一句,將這張紙放到茶幾上。

    昝霖先前未合上的筆記本還未關上,滑鼠稍一移便結束屏保,沒有密碼。

    谷知望著word文檔中的「神棄」兩個字,愣了一下。

    孫悟空闖那閻王殿,改了生死簿,瀟灑離去。

    留那判官崔珏因失職瀆職之罪,在地府受五百年水浸刑罰,而後再世為人。

    千萬年來不得消散的哀苦悲恨傾盡忘川河中,日夜哀號,掙扎不休。崔珏不是佛祖之身,因此亡靈積怨全數侵襲他的身體,入一次忘川,猶如十八層地獄盡走一遭。

    地藏王菩薩總是問:「可曾後悔?」

    崔珏也總是道:「不。」

    閻王道:「你只消說一句後悔,我替你求情。」

    崔珏只是道:「不。」

    ——如此五百年。

    他卻不知,五百年後投胎轉世,仍然要遇見那個孫悟空。

    這崔珏,固執得與阿霖好像。谷知心道。

    那廂葉如庄約了昝霖說他生日她請他吃飯,自己姍姍來遲,還背了一幅油畫過來。

    昝霖道:「你這樣抱著好像遺照似的。」

    葉如庄哼了一聲:「會不會說話!有沒有審美!沒見著我被畫得跟天仙一樣麼!」

    昝霖憋不住笑道:「看出來了看出來了。誒,Shen?他的畫很貴的,你這是真品麼?」

    「那當然。」葉如庄無不得意,「全世界只此一幅,我的專屬。」

    昝霖挑挑眉:「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我怎麼不知道?」

    「國中吧。」

    昝霖的眉毛居高不下,又看了半晌的畫,道:「噢,Shen和蒹葭的筆觸有點相似……」

    「哎喲我們家阿霖還是很聰明的嘛。」葉如庄笑眯眯,「他畢竟當了我那麼多年的男神。」

    「現在不是男神了?」

    「男神變成我家老嚴啦。」葉如庄道,「和初戀道別了。」

    「暗戀不算初戀。」

    「喂!你們倆怎麼都這麼說!」葉如庄白他一眼,又忽然道,「阿霖,我想結婚了。」

    意料之中,情理之內,但昝霖還是微微一怔。

    他從來沒想過結婚的事情——從他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開始,從他喜歡上谷知那日起——「結婚」這兩個字就與他沒關係了。

    「阿霖……?」

    「挺好的,想好了就結婚吧。」昝霖仿若不經意道,「我不是老霖麼。」

    「誒,別那麼小心眼啊。」葉如庄道,「一會兒吃完飯幫我把這玩意兒送到老嚴辦公室去?我馬上要開個會,剛回來這兩天忙死。」

    「我生日你叫我做苦力?」

    「哎呀,」葉如庄道,「幫幫忙嘛,好給老嚴一個驚喜,再放著他就該發現了。」

    昝霖想了想:「算你欠我一回。」

    「行。」葉如庄豪邁地一揮手,「你想怎麼補償都行。」

    昝霖看她一眼,道:「那麼這樣,不管我做什麼決定——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不要生氣。」

    「……比如?」

    「下次再告訴你。」昝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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