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洗澡去還不行
小說: (黑花/瓶邪)戲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3387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01
【一】
解語花的手指撫過戲服上的綉金暗花,眉目深艷,顧盼嫣然。他笑了笑,對霍家小姐道:「你別忘了一會兒那王胖子來了好好招待他。」
霍秀秀托著腮拉長音道:「知道了啦——」
「怎麼?沒精打採的。」
「嗐,還不是家裡鬧的麼?奶奶在的時候那倆大的倒安分些,奶奶一走他們就不服當家是個女人了,小時候這麼『哥哥哥哥』叫過來的人,長大了光想著算計我,想想都覺得心寒。我有時候真想把他們一鍋端了,但到底也叫了這麼多年的哥哥,……也算了,你解家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字兒,亂。」
「亂是亂,說到底看你怎麼做了。你這麼膈應著自己,不難受得慌麼?」
「哎呀……,煩。」
「你那兩個哥哥雖說不成器,但也不是太省油的燈,你自己仔細著。」
「放心吧,我穩當著呢。」
「那要不你別去接王胖子他們了吧,我叫余姐去。」
「別!讓余姐跟我一塊兒去吧。我都好久沒見那胖子了,我挺喜歡他的,在霍家沒一個人是能說話的了。」
解語花也只好說:「那隨你。」
霍秀秀站起來轉了個圈,「誒,我今天新換了個髮型,聊了那麼久的天,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解語花笑道:「嗯……,今天天氣很好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一抹明艷的紅色徐徐上台來。
台下霎時間安靜了幾秒,繼而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原來是解當家要扮那龍袍加身的武媚娘。
解家兩個老人坐在二樓的雅座,彼此都沉默地捧著茶盞喝茶。
翟七的臉色有些晦澀;權四看上去卻依舊是那樣氣息很平穩的,姿態放得比較低。
翟祁東坐在後頭,在這種僵硬的氣氛里猶如針芒在背。他借口去抽煙,跑到外面走廊上,大大吐出一口氣。
他就這麼扶住欄桿立著,站在高處俯視台上的解語花,竟有種一別經年、恍若兩生的錯覺。
結果只能任憑自己收不回目光。翟祁東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響三聲,掛斷。
是動手的意思。
【二】
余姐和秀秀在機場接到王胖子三人時,他的表情都趨於崩潰了。
秀秀瞪著狐狸一樣的眼睛,看著那位耳媽媽一隻手拽著那個名叫虎子的男孩子,另一隻手則沒離開過胖子的肚皮,然後不顧形象地大笑出聲。
惹不起又躲不起的胖爺道:「我操得嘞!姑奶奶您別光看笑話成麼?」
「成成成,」霍秀秀走過去扶她,「阿姨我叫秀秀,我來帶您回家去啊。」
「秀秀?」美人計使得那叫一個成功,耳媽媽放過王胖子的神膘,摸摸秀秀細膩的胳膊,笑了,「兒媳啊我跟你說,我們小耳朵可會心疼人了,你別跟娘家呆著了啊,跟我們回家吧。」
秀秀:「……」
虎子:「……」
余姐:「……」
王胖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姐道:「行了,咱們還能跟老太太計較啊。快上車吧,都這點兒了趕緊吃飯去。」王胖子個兒大,坐到副駕駛位去了,秀秀一臉扭曲地跟在虎子後邊兒上了車。
才行半道老太太就喊餓,眾人翻來翻去找出零食給她填肚子,她吃完又挨著虎子睡著了。
霍秀秀:「……,唉,沒心思就是好。」
「這北京就是堵。居然好意思見天兒的就讓我胖爺來欣賞人家的車屁股!」王胖子也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特深沉特悲憤地說,「有心思盡煩這些瑣碎玩意兒。」
余姐笑道:「早聽說胖爺幽默,今天見識到了。」
秀秀姑娘表示:「哎喲您少捧他了,一會兒該得意瘋了。」
之後話題順著車裡這老太太就順理成章地扯到老年痴呆上去了,余姐道:「我以前聽人家說,這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太聰明,心太重了。」
虎子低頭看看枕在自己腿上睡去了的老人,道:「老了之後丟了心思,可能也是件好事。她什麼都不知道,連傷心也不知道。」
「是啊。一步一鬼的,說話的人都沒有,活著太累了。」霍秀秀道,「誒,那——小花哥哥這樣聰明,幾十年以後會不會得這病?」
王胖子笑道:「天曉得嘞。我看花兒爺七巧玲瓏心的,還真沒準兒。」
余姐道:「趕緊打住這話題啊!反正我是沒法子想像小九爺什麼都不會、誰也不認識的樣子。」
霍秀秀垂下眼瞼,一面嘆著氣一面輕輕地笑。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個「七巧玲瓏心的」小花哥哥老年痴呆了,他還會不會記得那個黑瞎子?……想來是會的吧。因為,執念太深了啊,深到脫離了時間穿越了生命。
王胖子眼角瞥見小姑娘輕顫的睫毛,驀然笑道:「看樣子霍姑娘肯定也沒法子想像吧。」
「啊,」霍秀秀從略微沉默的氣氛里抬頭,看向了王胖子,不由笑容溫軟起來,道,「那是肯定的嘛。」
【三】
車子堵著堵著地開到了遣唐樓,雖然王胖子表示「王八邱就死在這裡保不齊他魂兒都沒散呢看我名里也有個王字非要上我身呢」,但被眾人忽略不計,大部隊仍然進了遣唐樓大門。
只有耳媽媽心疼胖子,落後面安慰他道:「爹,王八邱好吃麼?」
「……」王胖子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得,一會兒給你燉只王八吃啊。」
戲唱到尾聲,解語花突然做了個原本戲曲里沒有的動作。
他一手負到身後,側過身抬起另一隻手直指二樓雅座的翟七爺,雙唇輕啟作了個無聲的口型。因為這個動作極富美感和凌冽的意味,台下的觀眾都以為是花兒爺有感而發還是怎麼,沒有深究。
然而清楚看見解語花所「說」的那句話的翟七,此刻身子僵直得如同一座雕像。
權四就坐在旁邊,他把解語花的口型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心裡低低嘆口氣,心道不比當年,這一輩里的年輕人畢竟還是不夠成熟……
——解語花對著翟七說的那句話是:「你想當那攝政王,可我不是順治帝!」
權四端起茶杯吹了口茶沫子,輕輕一哂。
遣唐樓的幾個人吃完了飯,余姐將耳媽媽和虎子送到解家大宅,霍秀秀和王胖子則各回各家。
他們兩人站在門口目送耳媽媽離開,秀秀拍了拍王胖子的肚皮:「怎麼樣,你有沒有被王八邱傷身啊?」
「去,小丫頭片子的凈拿我開玩笑。」
「噢,你是老爺子哦?」
王胖子在人姑娘額頭上敲了一下,樂呵著:「欠收拾。」
秀秀朝他做個鬼臉,道:「我走啦!」
「等等。」王胖子突然說,女孩子轉過頭看他,眼睛裡帶了一點點疑惑。
「霍姑娘,女孩子嘛,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總是少一點執念好。……其實你笑起來真挺漂亮的。」
於是霍秀秀對著他,彎了彎眼睛。
【四】
解語花卸完妝出來,迎面走來一個男子,他朝自己點了點頭算是問候,再往前去了。
豆子在旁邊提醒:「他叫錦嬰。」
唔,有點莫名其妙的眼熟。解語花沒怎麼在意,徑自回家。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都在處理著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情,解語花洗完澡從樓下廚房倒了小半杯水,邊喝邊上樓。
男孩子等在二樓口,看著他走上來。
耳媽媽和他接到北京之後就給安排住在解家大宅了。虎子跟著豆子學習處理事情;耳媽媽有保姆阿姨照顧,余姐也偶爾會來幫襯下。
解語花「嗯?」了一聲,道:「怎麼還不去休息?」
虎子看著他很久,才下定決心一般道:「您和我心目中所猜測的一樣,一樣好看,一樣年輕,一樣能幹。」
「所以?」
「但是我想說,我會一直努力,變得強大,然後殺了黑爺給小耳朵報仇。」
解語花道:「那種情況下,黑瞎子只能殺了他。」
「這個我明白。」
解語花望著眼前的孩子,忽然就笑了。他喝光杯里的水,道:「只要有朝一日你能殺得了他,我不阻止。」
虎子像是有些不解:「為什麼?」
「我比較傾向於你殺不了他。」
「事事都不絕對,如果在很多年後我真的有能力殺了他呢?」
「我不阻止。」解語花重複了一遍,他微微眯起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兒眼,又道,「不過,黑瞎子是我的愛人,所以如果是這樣,我會殺了你為他報仇。」
虎子緩緩地放鬆了緊繃的肌肉,道:「可以。」
解語花將喝空了的被子隨手擱在窗檯上,擺了擺手:「行了,回屋休息吧。」
少年朝他彎了腰,道:「謝謝您。」
夜漸漸深了,解語花躺在床上發獃許久,眼皮有些沉重,迷迷糊糊間卻聽見窗戶拉合的聲音。
嗯?解語花一下警覺,摸過枕頭下的匕首,猛然回身。
手腕卻被捉住,一股熟悉的淺淡煙草味道傳入鼻腔,接著就有一個人幹脆壓在自己身上了。
解語花先是微微愣住,再嘖了一聲:「起來。」
黑瞎子沒聽,只撤下對方手中的匕首,悶聲笑道:「用我送你的東西來偷襲我啊?」
「那有誰像你似的回來要爬窗戶。」
「我給你個驚喜嘛媳婦兒!你有沒有想我啊媳婦兒?」
「別一口一個媳婦。還有你能起來了麼?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話需要用這個姿勢來說。」
「好吧。」黑瞎子往旁邊挪了點,手還是箍著人家的腰,「花兒爺你就別抻著了喂,說一句想我了又不會怎麼的。」
解語花:「……」
「誒等等,我說你這是哪個意思啊?」解語花道,「你準備睡這裡了?」
「嗯——」
「……洗幹凈了麼?」
剛從外面回來的黑瞎子臉上笑容一僵:「我開了這麼多個鐘頭的車誒累都累死了,我能不能明天早上洗臉的時候順便洗個澡啊我媳婦兒?」
「嗯,要麼洗澡去,要麼滾回自己房裡睡。」
「哎喲媽的。」黑瞎子一骨碌爬起來,「老子洗澡去還不行麼!」
解語花聽到盥洗室里傳來水流衝擊地面嘩嘩的聲響,模糊地想著,日子還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