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打得可真疼。

宋晏白想到他們不會像嘴巴上說的那樣「只是尋常問話」，也料到自己要吃點苦頭，卻沒想到這群人下手那麼重。

拿著鞭子的人好像是個副都知，他往鹽水裡蘸了一蘸，端的態度倒是很謙卑的樣子：「二公子，對不住了，上頭的命令咱們也不敢違抗不是。」

上頭是哪個上頭？

說這話便是「啪」地甩下一鞭——宋晏白那細皮嫩肉哪裡禁得住這個，登時被打得皮開肉綻，偏又沾上鹽漬，破了的口子便火辣辣的——疼得他的身體幾乎控制不住地打了個抽抽。

再多打了幾下，他的後背已經沒法看了。

「我說，」宋晏白眼中酸澀得很，片刻他才發現是自己額頭上的汗流進了眸子里；因為太疼了，他都沒注意到自己仄出了一身冷汗，「你們這上來就是悶聲兩棍子，都不用審一審了？」

「二公子您可莫與我們作難，咱們都是明事理的人，審，自然要審，只不過是打了再審還是審了再打，左右您都免不了遭這罪。」

宋晏白都要被氣笑了。

「所以，勸您您且擔待著吧。」

這副都知言至於此，又是狠狠的一鞭子落下來——

「你說什麼？！」

宮裡出點芝麻綠豆的事情都能不脛而走，更何況貴妃小產這樣的大事；連內城貴族家裡都有了消息，其他宮殿里的妃嬪怎麼會還沒聽說。

趙凜的點心都吃不下去了，一聽小太監回來眉飛色舞的比劃都直接跳起來了。

「段月呈是怎麼管理手下的？！他們竟敢打宋晏白？他——他可是淇奧侯府的公子！」

楚黎坐在他旁邊，默默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這是什麼眼神！」趙凜心中無名火沒有地方發泄，道，「你爹不是刑部的嗎？你去找你爹！」

楚黎也不知是天生三桿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性子還是此刻懶得搭理趙凜，他沒說話，只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你……！」趙凜快被他氣死。

這大冷天的，他都氣得以手作扇不停地在頰邊扇著風。

楚黎望著他的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兩分於心不忍，難得主動開口道：「三皇子殿下。」

「怎的？」

楚黎也不介意對方放炮似的口吻，道：「即便家父身為刑部侍郎，這宋二公子是被內侍省帶去的，尚屬宮中內務，未交由刑部，因此只怕家父是愛莫能助了。」

趙凜盯著他，倏地說了句：「你也不是只會一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嘛。」

楚黎：「……」

「那你說，」趙凜苦惱地拍了下腦門，「應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讓宋晏白挨打吧？」

楚黎凝眉忖道：「我以為殿下自來與宋二公子不和，竟是要幫他？」

趙凜被懟得一時無語，他深吸幾口氣才緩過來道：「誰要幫他了，我只是怕他被打死了沒人給我欺負！」

楚黎，面無表情地：「哦。」

「不過依我所見，殿下也不必過於擔憂，」楚黎道，「太子著實仰慕宋二公子，絕不會袖手旁觀。」

趙凜氣呼呼：「我才沒有擔心他呢！」

楚黎冷靜地望著他：「我信。」

趙凜：「……」

哼！今天依舊氣煞人也！

但也正如楚黎所想，趙昂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

因為聽了宋晏白和綠舒的話，他早晨還是安分地背了書寫了字，但時間一長他就開始心緒不寧起來，飯也吃不下兩口，午時過後他就顯得更加煩躁了：

「阿白怎麼還沒有回來？」

綠舒與王荇對視一眼，道：「茲事體大，一時半會兒還問不清呢，遲些時候公子就能回來了。」

「不行！要阿白！阿白回來！」趙昂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整個人好像陷入某種不可控的暴走狀態，「找父皇！勝兒要見父皇！」

他說著就往外跑，力氣大得王荇差點架不住他。

好不容易逮著人要把他往回拉吧，卻撞上子車文瑾和杭知秋從文渠閣往回走。

子車文瑾攔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當然也是清楚的，因此擋了下這位操碎了心的宮婢，道：「讓太子殿下去吧。」

綠舒有些躊躇。

「瞞著無用。」子車文瑾只是道。

他們走後，杭知秋撓撓後腦勺疑道：「大人為何不替二公子求情？」

子車文瑾冷冷地瞥他，道：「我不能去，你也不許去。」

「可是……」

「沒有可是。官家最忌諱的便是朝臣結黨營私，我們不去倒還好說，去了，反而惹人猜忌，橫生枝節。」子車文瑾道，「官場人情，你還得學。」

話說那頭，趙昂沒了阻攔，很快到了昭延殿。

段公公早在殿外守著了，一見太子殿下便把人迎了進去。

「清叔？」

趙昂有些愣愣的，像是不大明白宋晏清怎麼會出現在父皇的寢宮裡，父皇在桌前坐著，清叔在旁站著，一隻手還被父皇緊緊攥著。

宋晏清也沒想到會這樣與太子見面，一時間窘迫不已。

這還得說到清晨，他一聽弟弟因為什麼莫須有的由頭便被內侍省的人帶走，幾乎無法保持理智。

他深知，趙衎這是在逼他。

但他還是必須見他。

進來之前打在他腰背上的那三十大板，明顯放了不少水，否則他半條命都能去了，哪裡還只是泛幾道淤青就了事？

惱人的是這一路段月呈還執意要攙著他。

不消說定然是趙衎故意取笑他。

是被打了，是疼得很，但他分明能自己走路。

但他一拒絕，段月呈就蹭地跪倒了，癟著往下耷的嘴唇說著「公子若不肯，老奴也沒法向官家回稟此事，老奴是一根筋，公子何曾不知，如何這般刁難老奴」的胡話，縱然他被堵得面色發青，到底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把他送到趙衎的寢宮，段公公就摟著背迅速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們二人大眼瞪小眼。

趙衎握著兩瓶藥，牽起他的手好聲好氣道：「阿清，讓我看看你可是受傷了。」

於是就叫太子殿下看見了這尷尬的一幕。

「清叔……」趙昂走過去，握住宋晏清的另一隻手滿是心疼道，「他們打你了？」

宋晏清誒笑道：「無礙的，不疼。」

趙昂把臉頰貼到他的手臂上，很是擔心的樣子：「那內侍省的會不會也打阿白？」

「打了哦。」趙衎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們倆，抃而笑之，「勝兒若再胡鬧，便要打得更兇狠了。」

趙昂的眼淚刷地涌了出來：「不打！不打！勝兒不胡鬧！父皇別打阿白！」

「那勝兒都闖到父皇這兒來了？」

「我……」

「如此，父皇答應你，只要你乖乖回去肇毓宮候著，天黑之前就能見到你的好阿白了，如何？」

「好！回去！父皇不要讓人打阿白！」趙昂扭頭就往外狂奔，邊跑邊嚷，「勝兒回去了！不要打！」

趙衎托著下巴，樂不可支的樣子。

……

宋晏清欲抽回手，卻被趙昂在腰間按了一下，頓時疼得僵直了腰背。

他定定地望著對方，枯笑道：「陛下作什麼要嚇唬他一個孩子？」

「你怎知我是嚇唬勝兒呢？」趙衎樂不可支道，「我是嚇唬你。喔，我也不是嚇唬你，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那好弟弟啊，可吃著皮肉之苦呢。」

宋晏清頓時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