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顓頊始，正月為元，初一為旦，因此正月初一這日也被稱為「元旦」；而此日又是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便也稱之為「三朝」。宮中要舉行大朝會，平民百姓也有放炮仗、貼桃符等各種習俗。

從臘月中旬開始，街市上已然張燈結綵，人聲鼎沸：為了在除夕夜晚歡舞的獅隊和在元宵那日慶賀的歌舞隊已然熱火朝天地預練起來；平民家中腌制起臘味來，垂掛在院子里晾曬，小孩子在架子下穿過，望著流油的臘肉狠狠一吸鼻子；那些富裕人家在大好的天氣里也會約上朋友夜遊天街，暢飲而歸。

到了除夕這天，卯時日出以後，公府侯府的僕人們都熱熱鬧鬧地跑出門，換了門神像，釘上新的桃符。

朝食之後，一家人都要跟著家主祭祖，先是墓祭。

下人將香爐蠟燭、糕點茶果放置於宋昀墓碑前，退到旁邊點香。

宋晏清身為一家之主，整肅衣冠，率全家老小次序以拜；然後由家裡女主人——他未成親，這得交給他娘——領著女眷，上街逛逛，買了什麼東西也可到帳房報銷。而他則帶著弟弟們將管事從藥房配來的藥包放入井裡浸泡。

到正月一日的大清早，打了水煮酒，再合家飲之，便是春風送暖入屠蘇的「屠蘇酒」了：少者得歲，故賀之；老者失歲，故罰之。此酒須從年齡最小的孩子飲起，宋玥捧著酒樽大口喝完，娘親就笑著道一句「不病瘟疫，養疾扶衰，此一年安矣」，玥兒便吐吐舌頭嚷著輪到小哥兒喝啦。

而不多時宮中的朝會大典也將要開始。

趙衎身穿袞冕，坐於寰宸殿接受群臣朝賀。

彼時自有鎮殿將軍分立於宮殿四角，眾人依次入殿：文武百官官服整潔，各路的解元著士人服，各州的駐京進奏官攜土產進獻。

接著是各國使節前來祝賀。

宋晏白心思有些飄遠，斜著目拿眼角悄悄去瞥端坐在趙衎身側高位的趙昂。

將來的某一天，會是趙昂坐在趙衎的位置上，而他則站在朝臣中間，高念著「天佑吾皇，大越萬年」。

——此生俯首拜他，君君臣臣。

小傢伙腰桿筆直，神色穩重，嘴角尚有極淡的笑意，看著一點兒都不像個小傻子——綠舒昨晚的吐血式教育還是有效果的——誰也不知他此刻的魂早飛到他的阿白那兒去了。

奉賀完畢，仗衛撤退，皇帝則換常服移駕廣元殿；群臣上壽，用教坊樂。

趙昂趁眾人歌舞時無人注意到他，偷偷溜到後頭，正想著怎麼把阿白叫過來呢，只見閭丘厭笑眯眯地走過來了。

趙昂：「……」

「殿下的嫌惡之情真是絲毫不曾收斂啊。」閭丘厭扶額嘆氣，「唉，傷心至極哪！」

趙昂氣哼哼地扭頭回了自己的位置。

閭丘厭扶著牆笑彎了腰，過了好一會兒再慢吞吞地回去。

顧嬰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去哪兒了？」

閭丘厭淡定道：「如廁。」

顧嬰深深地望著他，卻沒再深究，只圈住他的手指道：「不許偷喝酒。」

大朝會之後還要掛兔頭，投麻豆；幾個小的跟著長兄去拜年；夕落時分又得是家祭。

到了子車文瑾府上，杭知秋也在那兒。

小孩子從世叔大人手裡得了些保佑平安的小掛件兒，嘻嘻鬧鬧地去放炮仗；宋晏白身子一斜撞了撞杭知秋的肩：「你杵這兒做什麼呢？」

杭知秋瞄了兩眼前來拜訪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把他拉到角落裡，掩唇小聲道：「大人使我留下來，問問你前幾日那事。」

宋晏白道：「那你也得告訴我，那副都知究竟怎麼死的。」

杭知秋道：「沒見著屍首。」

「少糊弄我。」

「真的。」杭州秋忖道，「不過以我來看，多半是被殺的，只不過『對方』收拾得及時。我去查過，副都知收了錢要害你性命——你還記得他拿來打你的鞭子是蘸了鹽水吧，其實那所謂的鹽水是摻了毒藥的——要不是都知把東西掉了包，你現在啊，非死即殘。」

宋晏白挑高了眉毛，訾笑道：「誰人害我？」

「看樣子是蕭家。」杭知秋審慎考慮，道，「我以為，並非如此。」

蕭家再怎麼囂張也不會想要和淇奧侯府對著幹的。

「我自己也會留意的。」宋晏白把玩著子車文瑾方才當著眾人面親自給他繫上的平安扣腰墜子，簡單解釋了一下當天事出時的細節，末了道，「也罷，我去找玥兒了。」

這兩天下來，宋玥已然累得早早的就窩在娘親懷裡睡著了。

宋晏笙抱著他的小枕頭非要擠到二哥的床上，一面還樂呵呵地說：「二哥，咱們好久都沒有同榻而眠了呢。」

「是嗎？」宋晏白沒有原身的記憶，有些迷茫。

宋晏笙道：「對啊，以前二哥你老不喜歡我們兩個小的湊到你身邊，還是現在好！」

宋晏白不自覺地牽起了嘴角，也懶得提醒對方他們倆是一樣大的。

「對了，」他差點說出萬俟東青的本名來，在肚子里吞了個來回才捋直了舌頭，道，「莫青教你練功夫，感覺如何啊？」

宋晏笙也想不到深處去，只管老老實實道：「青哥說他還要在我們家住些時日，包管將我教得跟契涼族騎馬的蠻子打一場也能贏。」

青哥都叫上了。

宋晏白道：「契涼族是挺厲害的。」

「二哥！」宋晏笙把兩手從被窩裡伸出來夾住哥哥的臉頰以示不滿，「你休要長他人志氣嘛！」

「我實話實說啊。」

「哼！」宋晏笙嚷道，「將來等我長大了，我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再不敢來犯越境！」

外頭初筱和小公子房裡的丫鬟初亭在那兒敲門道，二位公子早些歇息吧。

宋晏笙哼唧兩聲，拱進宋晏白的懷裡，手臂一橫搭住後者的腰；他想了想又摸了兩把，道：「二哥，你屁股不痛了吧？」

宋晏白：「……」

「趕緊睡覺！」

「喔……」

臨睡了宋晏白又道：「看你對契涼族事如此介懷，不如明兒起咱們把它來一探究竟，而且莫青是月羌人，與契涼族人交手肯定不少，有何不解可以向他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