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想要的，卞修儀自然會想法子給他弄到手。

然而若是什麼尋常小物件送與小皇子也就罷了，說不定還能撈個兄友弟恭的名頭，然而這海東青卻非比尋常。

綠舒頗為苦惱道：「其一，海東青乃月羌王室進貢，官家贈予東宮，自是正正噹噹一段佳話，東宮威儀也能更添一分；其二，海東青是萬鷹之神，太子殿下則是天子之子，何其尊貴，倘若最後當真花落別家，豈非更惹他人猜疑嘲諷？」

這道理宋晏白也不是不明白。

鷹之聖者，予太子，理所當然的事。

然則「太子」卻不啻「趙昂」一人罷了。

宋晏白正擔憂著，趙昂卻哭哭啼啼地回來了。

「怎地這是？」二公子被少年裹得跟粽子一般的手嚇了一跳。

王荇連忙解釋道，太子殿下方才去看鷹，孰料那海東青卻驀地發了狂，怒撞金籠，欲啄宮人，把太子嚇得直往後退，結果未曾注意身後門檻，一個踉蹌就摔倒了，手臂蹭破了皮。

宋晏白：「……」

「那會兒都有誰在場？」

王荇回答：「正是郭瓔琅大人帶領的那支御林軍，此外便沒有外人了。」

「那倒還行，郭珏那支隊伍向來口風緊，不會亂說閑話。」宋晏白稍稍放下心來。開玩笑！要說太子這傷是被海東青啄傷的也就罷了，還能給他討個勇敢的說誇讚；因驚嚇而跌倒在地，傳出去又得變成笑話了。……嘖，太醫院也真是的，恁能小題大做。

綠舒十分憂慮：「這可如何是好？」

宋晏白不信這個邪，袖子一擼，頗豪邁道：「讓本公子去會會它！」

趙昂抹著眼淚，跟著他家阿白一同去了翚院，本著阿白小哥哥替他撐腰的心態，他又不由地昂首挺胸，沾沾自喜起來。

誰承想，這海東青偏偏喜歡做些出人意料的舉動。

宋晏白原本還鄭重其事，甫一踏進翚院就差點沒被它「厲——」的一聲嘹亮的長啼嚇著，然而小傢伙漆黑渾圓的眼珠子徑直盯著他，全然無視了太子殿下，它展開的雙翅也登時收了回來，再發出一聲「咕咕」的短鳴時，那嗓音已然變得柔和許多。

「什、什麼意思？」饒是上帝視角如宋二公子也十分茫然：現如今這劇情走向已經越來越脫離原軌道了，本公子哪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嘛。

王荇也有些不明所以，道：「看它這模樣，應當是對公子沒有敵意。」

郭珏道：「何止沒有敵意，瞧著像是示好呢。」

所以我才懵了啊！宋晏白歪著頭打量對方——對方的小腦袋也歪左邊晃右邊地，彷彿玩上了，完全沒有要衝撞籠子的意思——它總不至於覺得我像它爹吧？二公子如是想。

「奴婢試試。」綠舒擋住宋晏白的身子，往前大跨一步，海東青果然急了，氣勢陡然一變，目光如炬，羽毛炸起，一副要進攻的姿態。綠舒連忙讓開，露出宋晏白的臉，這海東青愣了一下似的身子一頓，又立刻變成方才那裝乖的模樣。

綠舒三人俱是三臉丈二和尚，齊刷刷望向他們家的公子。

趙昂抱著宋晏白的腰，只探出個腦袋，道：「阿白，小圓兒好似是喜歡你呢。」

小圓兒是他給海東青取的名字。

因為它的眼睛圓圓的像顆黑珍珠。

宋晏白覺得不好在小孩子面前露怯，心一橫直接走到了關著海東青的籠子邊上，與它挨得很近，近到了這小傢伙能飛起來把頭探出來啄他腦殼的程度。

海東青還真就把它的小腦袋伸出來了。

只不過並非是攻擊，而是十分親昵地蹭了蹭宋晏白的小腿。

它一定把我當它爹了！

宋晏白哭笑不得，心中那點少少的懼意頓時消散，他蹲下來端詳著海東青漂亮的身姿，悄聲商量：「你我素昧平生，你不該矜持點嗎？」

海東青圓溜溜的眼睛少了些銳利，乍看還有些呆萌；它頭一歪，蹭得更歡了。

郭珏凝眉道：「它這莫非是佔領領地的意思？」

有些動物是喜歡把自身的氣味沾到主人的身上，以防止其他動物的接近。

王荇道：「公子，要不您摸摸它？」

「公子不可，這多危險哪。」綠舒仍不敢放鬆，連忙出聲制止。

「沒事，我心裡有數。」宋晏白說著把手放到了海東青的頭頂上，輕輕地揉了一把。

海東青發出一聲愉悅的叫聲。

趙昂趴到宋晏白的背上，貼著他的鬢髮，聲音軟軟地問道：「阿白，它這是認你為主了嗎？」

宋晏白，覺得莫名其妙地：「大概……是吧？」

直到多年以後他到了月羌王宮，才終於知道原來萬俟東青從小玉兒出生伊始就存了將其呈送呈送大越的心思。

他就用從大越帶回去的包裹里的衣物裹住了初生的鷹崽。那些衣物不曾動過，布料上沾染的皂香花香，淡淡的，仍是宋府的味道，萬俟東青瞧它喜歡，就由著它日日睡在其中；後來又索性在鷹舍里掛了幅宋家雙胞胎的畫像，教它認人。

但這會兒的宋二公子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幸運。

他長嘆一聲：「我有一種我又將成為眾矢之的的預感。」

聽聞海東青認了主，而且是這麼輕易地認了宋晏白這個主人，宮裡果然又熱鬧了好一陣。

五皇子趙寅大約是唯一一個真心替宋晏白開心的人吧。

「白白，你們可給它起了名字？父皇何時把它送去東宮呀？我也想瞧瞧去。之前母妃不讓我去翚院看，說這鷹兇殘，仔細啄瞎了我的眼睛。」

不過說起他那父皇……

「罷了，這鷹，一會兒你就遣人送到東宮吧。」趙衎得知海東青對宋晏白的溫順，也有幾分吃驚，「宋二用了什麼法子？」

段公公躬身答道：「聽說什麼法子也沒用，單是往那兒一站，那鷹雛就變得乖順極了。」

「如此神奇？」趙衎嘴角微微一挑，便是幾分訾笑的模樣，「這小傢伙，倒是有些本事，果然不似尋常瞧見的那般心思單純。」

宋晏白此刻要是能聽見官家的評價，一定跳出來解釋：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揣測我啊！

段公公一面磨著墨，一面道：「小皇子也是極中意這鷹雛。」

事實證明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小皇子趙奣噠噠噠地跑來趙衎的寢宮，哭哭唧唧地撒嬌：「父皇！奣兒的鷹——」